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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 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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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忌惮

他又陷入了梦境。

这一次他回到了十年前,他半夜睡不着觉,去敲文也的房门,想把人拽起来吃夜宵。可敲了半天,却发现人不在。他站在空旷的世界里,内心如此清晰地知道梦境的下一步发展——他在气象台找到了文也,文也正坐在一台电脑前,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他无数次回到这个梦境。

他在文也离开之后,悄悄潜入了当时那个简陋的气象台,对着满屏幕的数据,那些温度湿度风速气压看得人眼花缭乱。每次在梦里,他都看不清那些数字,看完一行立刻就忘记了上一行的数字。他明明知道这些“规律”的“异常数据”代表着什么,可潜意识却不想知道。

可无论他怎么装傻,就像是一部早已拍摄完成的电影,他无论按下多久的暂停键,都最终会迎来同一个结局。

文也跪在地上,双目赤红地看着他。

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还带了一点愤怒。子弹从文也眉心射入,穿过后脑,他看着鲜红的血液涌出来,涌在地上,蜿蜒成溪流,渗入黄土。他记得那血液滚烫又粘腻,最后凉下来,他记得自己用手在地上刨了一个坑,手指破了,那些植物争先恐后地朝他生长,根系紧紧裹着土壤,他用了一天时间,也没能挖出来一个埋葬尸体的土坑。

更多时候,梦里的文也是活着的。

每一场梦见,都可能是重逢的最后一面。他在梦里知道马上就要告别,总想好好地坐下来说说话,弥补那个深夜错过的夜宵。也许不仅仅是夜宵,他想弥补的,还有些别的什么。这次的梦里他在衣兜里揣着一管自己的血液,兴奋又忐忑地敲响文也的房门,想告诉文也,这次也许他不必死了。

可门的那一边没有人应答。

他将手从衣兜里抽出来,手腕滴着血,那手很快也成了瘫痪无力的模样。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消失,只剩下脑袋和肩膀,就像一张标准的证件照。没有留在证件照里的部分都已经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那滋味荒诞无稽,偏偏真实得要命。

“喂,醒醒。”一个男声喊他。

沈让猛地醒来,身体先是一颤。眼前依旧模糊,外周视野因为大脑缺氧缺血而暗得看不清,视野中心却被黑红色的影子占据,于是世界被划分成形状不同的色块。

灰白的屋顶,微弱的灯光,和高高在上的来人。眼前的画面像是不稳定的幻觉,他神色恍惚了一会儿,又闭上眼。

在方听松眼里,便见沈让侧躺着,朝着门的方向,睁开眼瞧见是自己,又不屑地闭上。

“……哟,这还摆架子呢?”

方听松左手拿着两根能量棒和一瓶速溶营养液,五官皱在一起,右手捏着鼻子,脸上的毫不掩饰的嫌弃。

沈让面朝着门,面色通红,上身只穿了灰色的长袖单衣,左手放在小腹上,似乎有些颤抖,右手瘫放在身侧,身体不知为什么,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着。上身平躺,双腿却倒向左侧。他左腿裤子破破烂烂的,屈着膝倒在地上,尿液滴滴答答,地上的灰尘湿了一片,他左腿膝盖因为屈膝,伸出一截,也有尿液沿着膝盖落下。而他的右腿却是半伸直的,拱形的右脚像一条挣扎的死鱼,被松弛的脚腕带着不断晃动,不时敲击着地面。

方听松把能量棒丢过来,能量棒砸在他身上,又滑落到地上,落在那一摊尿液里。

“靠。”他骂了一声,上前两步,把那根能量棒踢到沈让的地铺上。能量棒用透明的塑料袋包装着,并没有脏,但塑料袋上沾上了黄中带红的尿液。

方听松看了一眼,没去捡。尔后他把剩下的一根能量棒和营养液一起,伸着手向下递给沈让,见人没反应,还低声骂了一句,“拿着啊!等着我喂你啊?”

沈让没有接,他半睁开眼,视线甚至都没能聚焦,过了大约有十秒钟,才颤巍巍点了一下头,发出一声,“嗯。”

“能……扶我,坐起来……么。”

沈让说。

拉扯着神智回到身体,他的嘴唇因为高烧而干裂,起了粗糙的白皮,说了几个字,伤口竟然迸裂开,细小的血珠子落在泛黄的枕套上。

方听松差点被沈让的要求逗笑了,连连嘟囔着麻烦。可到底他在这里地位最低,又有沈让护工的“前科”,那些人交代了不能让沈让死。他只好叹了口气,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拽住沈让的左臂,使劲向上拉。

哪想那条手臂忽然剧烈地颤起来。

沈让呼吸跟着不稳,鼻腔里溢出闷哼。他断了药,没人按摩,也没翻身,肌张力极高,四肢痉挛,而腰背僵硬成一块铁板。他不可能开口让那人替他揉开肌肉,只好闷声忍着,把自己当作个死物。那人见拽不动他,只得把手中的东西往地铺上一丢,俯下身双手提着他腋下用力一拽,把人提起来。这个动作很容易弄伤大臂内侧脆弱的皮肤,沈让却完全没顾上疼不疼,他脑袋里嗡地一下,眼前彻底黑下来,心脏野马似的疯狂弹动,后背像是硬生生被打断了骨头,而一双腿也抽动起来。

方听松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稍放缓了动作,却见沈让抽个没完,也懒得再等,提着人靠在墙边。沈让背靠着墙,双腿紧紧绞在一起,身体像个虾米一样弓着背,维持了几秒钟,忽然向前一摔,几乎趴到腿上。刺鼻的尿味冲进他鼻腔,他甚至没来得及用手撑一下地,一下子失去平衡,身子向左一歪,左肩砸在地铺上,整个人弯折着倒下。

意识大概模糊了几秒。

方听松叉开腿蹲着,剥开了能量棒的外皮,递到了他嘴边,口中劝着:

“城主,您将就吃吧,坐着躺着都一样。”

沈让侧身俯在地上,身体对折,保持在一个断了似的诡异姿势。

“拿走。”沈让皱着眉头,扭开脸。

不知为什么,这个动作激怒了方听松。他猛地站起来,退开半步,压抑的怒火和本能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我好心好意送来吃的,你别太嚣张!”

他实在不忿,想不通为什么沈让落到了这个境地,竟然还敢高高在上地挑三拣四。

他退开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城主,你今天的药还在我这儿呢。”方听松不知从哪里拖过来一张桌子。也许那桌子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只是沈让从没有注意过。他俯下身,从兜里摸出来一片药,拿到沈让面前晃了晃,才稳稳地放在那张桌子上,“您既然不要我,那就自己来拿吧。”

沈让脑子混沌,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到方听松的意思。

说来可笑,他的确离不开这东西。

他缓慢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得厉害,在房间里茫然地转了几周,才锁定了桌子的方向。只见他手肘压在地上,拧着双腿,试图拖动无力的躯体,可手上发麻发软,他撑了一下并没能爬出去,一下子又摔回地上。折成锐角的身体换成了一个接近直角的姿势,残破的裤子也被拖着弄得乱成一团。

短短半米的距离,竟然遥不可及。

方听松并没有离开。

他背靠着门,欣赏着这位不可一世的城主挣扎的模样。

他看见沈让用下巴蹭着地面,肩头一耸一耸地,像蠕虫一样拖着残破的身体往那桌子靠近。那双腿像是多余的部分,不知疼痛地拖在身后,只在爬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尿痕。

沈让蹭到那桌子边上,整个人弓成一团,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摇曳的残枝败叶。他试着抬手去够那粒小小的药片,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指尖抖得厉害,只能在空中无力地扑了几下,又连带着整个身体,狠狠砸落在地面。

桌子的桌角长短不一,被他如此一砸,晃了几下,药片轻轻一跳,掉落下来,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滚了几圈。

沈让愣了一下。

他眼前模糊得厉害,根本看不清这么小的东西。他歪着头去听,却不再能捕捉到那细微的声音,只好试着眯起眼去找。身体扭曲地趴在地上,一双没什么触觉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却怎么也触不到那小小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摸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地方。

一双手苍白、骨节突出的手指在地面上缓慢地划动着,骨节刮着灰尘和泥污,划出一串模糊的痕迹。

沈让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压住,趴在那里,喘着粗气,挣扎着想再爬起来,却只是让自己更狼狈地摔回了地上,头磕到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药片就在附近,他刚才听到了。

——可是无论怎么摸索,都够不到。

像是命运在捉弄他,把希望随手丢在眼前,又把他所有能攥住希望的力气都抽干了。

方听松终于满意了。

走上前,收着力道踹了沈让一脚,用脚背和小腿帮他把双腿向后挪了挪。

沈让的姿势终于变成了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侧卧,他右肩狠狠地发力一拧,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上身躺平,只是双腿仍旧是侧着的。他仰起头,大口地呼吸。方听松又上前,用脚尖拨了一下沈让的腿,帮他躺平,低着头,仔细地观察着地上苟延残喘的人。

他看了许久。

“你求我,求我我就把药给你。”

沈让沉默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方听松以为这人晕过去了,却忽然听到沈让笑了起来。

“你说……我要是杀了你,外面的人,有谁……”

沈让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可方听松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忽然意识到,地上这个人有贴身藏种子的习惯,此时此刻,沈让的衣兜里很有可能藏着剧毒的荆棘或者能勒死人的藤蔓,他一怒之下可以轻易杀死自己,而外面那些人只会冷眼旁观。

他重新蹲下来,把那瓶营养剂拧开了,放在一旁,又转身去扶沈让。沈让身上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可相比这些日子他到的半人半尸的玩意儿,多少还没那么恶心。方听松“嘶”了一声,单膝跪地,挥手驱散了苍蝇,把沈让的上身扶起来少许,让这人靠在自己立着的那条腿上,把药片捡起来塞进去,让粗糙的嘴唇碰到他的大拇指,血痂和死皮一起,像粗砺的墙壁。

沈让干吞了那味道古怪的药物。

方听松又将营养液送到沈让嘴边,沈让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营养液,可很快,沈让就又上不来气,只颓然仰头,连连喘息。

“城主。”方听松眼睛一转,“你想不想清洗一下?”

沈让闭着眼,隔了好一会儿,眉头皱着,却发出一声“嗯”,算是答应了。

他自然不觉得方听松有那么好心,可偏偏这具身体除了依靠别人的“好心”,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方听松拖着他靠到了墙边。

只是坐起来这么一点,他就晕得厉害,额头上覆满了冷汗,过长的头发也黏在眼角。他双腿岔开瘫在地上,膝盖弯曲朝外,鞋子和袜子早就在拖拽中无影无踪。他腹部没有肌肉,很软,但内脏缺乏支撑,坐起来的时候会微微外凸。外套隐约勾勒出透析管的形状。

方听松瞧见,隔着外套研究了片刻,拽了一把。沈让闷哼了一声,他抬头去看沈让的表情。

沈让别开头,闭上眼。只任由这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人摆弄。

方听松见状,悄声从衣兜里拿出剪刀,将沈让的衣裤都裁开口子,轻而易举地脱了下来。他心跳加速,慌乱地在沈让的上衣衣兜里摸索起来,却忽然听到沈让开口,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很害怕。”

在说“怕”这个字的时候,他嘴唇细小的伤口又裂开喷出血珠子,血珠子落在脸上和衣襟上。他下颌微微发青,胡茬尚未冒出皮肤,眼皮和面颊却是红的,眼里噙着水波,眼尾还有笑出的泪痕。血珠子溅开,并不起眼,偏又给这样狼狈一张脸添了几分诡异。

方听松的动作一顿。

沈让颤巍巍抬起手,自己拽了一下贴身的长袖。白皙的颈部和前胸都露出来一大截,皮肤细嫩,在这脏污的室内,显得分外突兀。

方听松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一刻,沈让却将手伸向剪刀。

那剪刀是户外求生用的,锋利无比,他冒冒失失地撞上去,手上瞬间冒出血痕。他却似乎不知疼痛地又抬手蹭起了衣领。

一包扯烂的小袋子,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啪嗒一下,落在地上,他的手也随之无力地坠下去。

那些种子洒落之后,几乎在瞬息之间冒出了幼芽,方听松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沈让笑了一声。

沈让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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