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是凭空消失的。
久龄暗道不好,指尖聚集真气置于额前,通知巡逻小组注意易浅的身影,自己则在人群中穿行。
殊不知巡逻小组却是如临大敌。
谁不知道易浅是个牛鬼蛇神,恶迹昭著不说,更是性情刻薄,刻意诅咒整个张家,就连池里的鱼也尽给毒死了。
且自他来后,张家院中的神树也没有往日的活力了,百姓都说求拜不灵。他们偶见易浅寅时倚在那树上,带着他那不吉利的乌鸦,神树失灵多半也和他脱不开干系。
这么个人,也就小少爷心善,总盼他好过些。要他们来看,果然还是该敬而远之,早日送走这尊佛。
“说起来,”他们巡逻完一周,未见可疑人影。又碰巧遇见不同组的伙伴,于是一人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人,道:“上次的事那伍员没找你事儿吧?”
“没啊,我觉得你们太大惊小怪了。”
“怎么可能不吓一跳?那家伙神出鬼没地跟个鬼似的,一不留神就在角落里盯着你。真让人发毛。”其中一人装模作样地搓了搓手臂。
倒也不怪他们,任谁在聊起某人时正巧瞧见谈话的主角站在诡异的地方盯着自己,都会是这种反应。
“说起来,‘伍员’这名字是谁起的?”见两人起了话头,不少人跟着讨论起来。
毕竟关于易浅这个人,他们能说的可太多了。
“不知道,但是总比直接提他安全吧?鬼知道现在会不会头顶就有乌鸦听着呢。”那人翻了个白眼,“哪有话也不让说的?又不是封/建专/制文字狱。”
“‘伍员’这个称呼够贴切的,他咒人的怨气和伍子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伍子胥不是被冤枉的吗?他本人历史上多称赞吧?”先前被捅手臂的人道。
“对啊,所以他要是真的发现了,我们也不算说人坏话,称他为伍子胥不是够抬举他了吗?”
“哈哈,说的也是。”一人叹道,“还是你们聪明,之前那次可真是给我整怕了。”
“那次是挺恐怖的,之后我一夜都没睡好,不知道是不是乌鸦神又显灵了。”另一人神情恍惚,“哎,你那之后就没有遇到什么倒霉事吗?三组有个人好像骑马时摔断了腿。”
“没有吧……”那人思索了一下,“你太神经质了,被那家伙突然出现吓到了吧。而且听说三组那个是因为骑的太快才……”
“那你运气可真好。”一人摇头,“我只要哪天看见乌鸦,哪天就必然会倒霉,屡试不爽。”
“说不定是你太迟钝了,即使发生了什么也没感觉。”另一人拍了拍迟钝者的肩,“多留个心眼儿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迟钝者认真回想,终于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没想到那乌鸦这么灵?”
“就是说啊,真邪门。”
几人话毕,再次四散开来,他们还有巡逻要务在身,自然不能在这里闲话家常。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道白影掩去身形,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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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
混乱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几乎让久龄救不过来。
他久寻易浅不得,故而曾离去前往城中法会确认郁芷的情况,归来的路上就被数不清的狰狞鬼物拦住了去路。
这些鬼物仿佛杀不尽般源源不断地涌来,他抽空告知张家人警戒,指尖不断释放一道道封印,瞬间便镇压了数名鬼物。
但即使如此也根本不够,少年御剑救急,将几名被鬼物伤到的百姓拖出鬼门关,命他们尽快前往法会避难。
太多了。无论是杀亦或封印,道路的尽头总是不断有新的鬼物涌来,时间分秒掠过,他却仍未移动多少。
不知道易浅那个小兔崽子有没有自保能力。他虽然能救下些人,却也分身乏术,根本无从找人。
“江赭,带队守住法会并救助伤员;涤风,探查鬼物行动的路线;剩下的人,赶往桥这边跟我解救百姓!”久龄眼见着情况异常,安排道,“所有人留心易浅动向,一旦见到此人立即通知我!”
“久龄,易浅还未找到?”父亲用意念同他通话,听闻他的安排,显然也察觉到如今情况危急。
“是……”久龄眉头紧蹙。
“小少爷,他的异常消失是否和此事有关?”涤风问道。
“尚不清楚。”久龄神情越发凝重。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易浅此番消失之后,巫山立刻出现数不清的鬼物,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少爷,如果他真的和此事有关,张家绝不能再容忍他半分。”江赭的话掷地有声,引起数人附和,“他恐怕就是个天生的祸害,已经无从改邪归正了。”
“是啊,少爷。此事恐怕和他脱不开干系。虽然我们有愧于他,但也不能放任他以一人之仇祸害此地无辜百姓。”
“张家可承受他百般怒火,我们认罪,但不该让百姓一同受苦!”
“够了!”脑内的愤慨呼唤吵得他烦躁,久龄喝止他们,“此事尚无定论,若他确是罪魁祸首,自然不能再放任他胡作非为。只是此事他多半也是一无所知,张家有义务保他安全!”
“一个个还未查明真相,就心中已有定论。既然你们确信是他,倒是说说他被困张家,如何做到这些?”久龄用剑削掉一鬼物的首级,眼看着那头颅在地面上滚远,“若是有证据也就罢了,如今这般,如何取信于人,又如何护一方安好?!”
或许自张家暗中将易浅关入鬼轿那日起,张家和易浅就已经彻底对立,即便张久龄想寻他原谅,也只是强行将纸投入火中,害这火愈演愈烈,害那纸化作灰烬罢了。
久龄强行关闭了同其他人的通话,只余父亲。他揉了揉眉间,安抚道:“父亲无需担心,您照顾好祖父和母亲他们,这边我会处理好。”
论修为,张家无人能和这个小少爷相比。他似乎天生就有着极高的天赋,轻易便可以做到别人追求一生的事。但兴许也是因为他太过优秀,天妒英才,故而才会受“鬼新娘”的命格所害,竟活不过成年。
在修道方面,张家家主不如久龄明白,他本就是在俗世摸爬滚打的能人,虽将张家做大,此时也只能将一切交由久龄安排。
只是他观察自己这儿子许久,道,“久龄,你是否知道什么?”
“父亲,孩儿对此事也极为困惑。”
“若是那孩子真的……”张家家主眼看着久龄神色一黑,却还是说了出口,“你莫要手下留情。”
“父亲。”久龄继续镇压鬼物,也只有对着这个人,他才会任性地说出自己的判断,“不是他。”
“我知道他不是主谋。”然而张家家主继续道,“你对他关照,他不可能躲过你谋划这些。”
“我知道张家亏欠他,你不愿再做不义之事。”家主叹息,“若无此事,他未必会做什么,张家可同他相安无事。但他平素不待见张家,如今张家身陷囹圄,他未必不会落井下石。”
这些话,说出去叫人寒心,却也是张家家主在俗世中看遍人情世故后悟到的。官场商场,俱是如此。
但这些,他这儿子未必知道。
于是他叹道,“久龄,你即便不动他,也要多少防着他。”
张久龄无声抗议,张家家主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留了句“当心点”后,闭了通话。
久龄则翻身落于檐上,灵力汇聚,以更大的法阵束缚住这些不断涌来的鬼物。紧接着在道中设置了拦路屏障。
现在要先确认百姓安危,少年瞧了一眼鬼物涌来的方向,转身赶向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