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珩收拾完书包走出教室，发现教室后门旁边竟然站着一个穿着运动服，背着篮球包的男生。
叶染秋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宋之珩。”
程澈也看见了门口的人，冲他点了点头后越过两人往前走，转身对宋之珩说：“我在楼梯口等你。”
叶染秋把他带到走廊另一边才开口：“我这次是想问你，那个案子有没有进展？”
宋之珩往后面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快的。”
看到叶染秋眼里闪过的失望神色，宋之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但也别急，我已经和我爸说过了，现在有人在暗中保护你哥，那个人一出现就会被抓住。”
叶染秋睁大眼睛，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点了点头，得到想要的回复后就想回班，可他又突然觉得这样离开太过草率，便开始像朋友之间日常闲聊般跟宋之珩随意谈论了几句。
宋之珩耐心地回答他的话，又突然话锋一转：“你们和江阿姨平时相处怎么样？”
提及江雨婷，叶染秋微怔，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语气有些低落：“...我们的关系挺好的，阿姨很温柔对我们也一直很好，只是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年就出了这样的事。”
关系很好吗？宋之珩听了这话心底一紧，可是李云川四处调查叶臻又是为什么，如果只想要单纯了解情况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但如果不是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那你和你哥的脾气还挺好，我还以为所有的人都会接受不了重组家庭呢，况且你那时候年龄也很小吧？”宋之珩看着他，双目隐有曲折笑意：“要是我的话，估计不和她打起来都算好的了。”
叶染秋的笑容变得不再自然，宋之珩捕捉到后眸光闪烁了几分，又继续说：“那有哥哥是怎样的体验啊？他会不会抢你吃的、和你打架、处处和你作对，但在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也会站出来毫不犹豫地喊——我的弟弟只能我欺负！”
叶染秋被他夸张的模仿逗笑了，但眼睛里却隐隐有泪花闪烁，他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又继续开口说：“和你说的差不多吧，他脾气不好，天天臭着脸，总是欺负我。但他很照顾我，没搬来加维时我们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他给我做饭。”
“原来是这样。”
宋之珩心底微叹，叶臻在外人面前虽然冷漠了些，但却不会让叶染秋受委屈，两人性格差异极大，却互相吸引，互相帮扶。可这同样不能为叶染秋撒谎做开脱，两人与江雨婷的关系绝对不像他说的那么好，这样李云川的一系列举措也能说得通了。
宋之珩看了眼叶染秋，心里忍不住疑惑：为什么到现在还要隐瞒呢？
“时间不早了，程澈还在等我。”
最后和他对视了一眼，叶染秋仍然没有开口的打算，宋之珩失落地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有事手机联系，拜拜。”
说完，他把书包往肩上一搭，伸腿从四班滑到了一班，精准地在楼梯口抛锚登陆。
“久等啦，学校不会关门了吧？”
程澈唇角勾着一丝丝浅笑：“还没有，走吧，请你吃东西。”
宋之珩眼睛一亮，拉住他的胳膊兴奋地说：“真的？”
程澈的眼中染上几丝笑意，轻快地点了点头，眼睛却忍不住往他抱住自己胳膊的手上瞟，然后悄悄转开目光继续往前走。
“雪花冰？还是喜欢芒果的吗？”程澈问。
宋之珩点了点头，抬头盯着他，一副小孩儿的乖巧模样。
“那可不可以？”
程澈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轻声说：“再过几周怎么样，你今天体力消耗太大，再吃凉的我怕你明天会感冒。”
宋之珩噢了一声，没太失落，反倒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心说果然还是程澈体贴细心。
“那咱们去糖水铺吧，我知道一家特别小众，但是超级便宜还无敌好吃，像你这种不喜欢甜的也不会觉得腻。”
“好。”
“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一层淡淡的墨色在两人身后的天空晕染，路灯在这时亮了起来。
“这样啊，我没见你吃过就一直以为你是不喜欢吃甜的呢，而且梨膏糖除外，那个东西真的有除了你以外的人吃得惯吗？”
程澈垂了下眸，转而又温柔笑开，逗他说：“大概存在吧，我书包里正好有，你要不要吃？”
“不要不要不要，爱卿莫要客气，你吃就行！”
程澈被他逗笑了，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剥开放进了嘴里，“这种糖润喉润肺，拿水泡开就不会齁了。”
宋之珩不太喜欢这种味道，只好屏气敛息努力地不让它们溜进鼻子里：“...嗯，我妈泡过，味道还行吧，但干吃也就你喜欢了。”
程澈低头笑了下：“对了，林叔以后不来了吗？”
“嗯嗯，咱学校治安变严了，而且李云川他们被拘役了，我爸也就没再麻烦林叔。”
又走了几百米，宋之珩拉着程澈左转进了清远路，跟迎面走来的两位老师打了声招呼后往前面的一家糖水铺跑去。
宋之珩和程澈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待的空隙看着窗外飞逝的车流发呆，程澈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他收紧了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回完短信后换上一贯温润的笑意，把手机关上放在了旁边。
两人从糖水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月亮躲在厚厚的云朵后面，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看。
程澈走在宋之珩右边，握着手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收紧，手背上青筋凸显，他低头看了一眼宋之珩，温声开口：“阿姨刚才发短信说她工作太忙走不开，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想这几天让你来我家住。”
宋之珩脚步微顿，拿出手机点开信息，却没有看到老妈的短信。
“哎，怎么没给我发呢？”
程澈微抿下唇，笑了笑：“可能是欠费了，阿姨说她半个小时前就给你发了。”
宋之珩点了点头，没再多想。微凉的夜风在树梢间游荡，剐蹭着，两人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挨得又很近。
“这两天我会和李云川的亲生父亲见一面，你最近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别出门了吧？”
宋之珩看了眼人流，把程澈往里面拉了拉。
“好，”程澈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他，“那你为什么要见李青健？”
“因为我觉得他们两家的事我目前了解的还不够，”宋之珩觉得有些冷，把外套从书包里抽出来穿上了：“其实我本来想找叶齐贤问的，但他不愿意见外人，叶臻我也联系过了，根本不理我。”
夜风吹乱了宋之珩的头发，他裹了裹校服，仰起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神情有些飘忽：“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只能去试试。”
程澈沉默了，眼睛盯着自己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与迫切：“叶齐贤那边让我来试试看吧，我想帮你和宋叔叔分担一些。”
宋之珩闻言回过神来，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我不想再把无辜的你牵扯进来了，但在宋之珩看到了程澈眼中闪过的受伤和失落之后，这句话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宋之珩自然知道刚刚那句话会让程澈难过，可就算是这样，就算这样做的代价是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他也不能让程澈去冒险。
他不想再听到手机里机械的忙音，不想再看到混乱惊恐的人群，更不想再失去他了。
程澈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宋之珩，眼神还是那样缓慢而温情，柔和的像多瑙河边散落的金色日光一样：“宋之珩，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程澈看着他，他的面容在阴暗的光影里变得更加模糊。
“如果我这次能见到叶齐贤，以后你做的决定中可不可以考虑我的一份？遇到麻烦的时候能不能想着来找我而不是自己揽下所有事情？”
他顿了顿，明明千言万语堵在嗓子里，却因为一时找不出头绪，就那么卡在那儿又错过了说话的机会。
他其实也很想问，时间真的过去了那么久吗？时间真的能淡化所有感情吗？
“明明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呀，你不开心就会来我这里哭，你做什么事情我都在一旁陪着，我们下的每一个决定也都包含彼此，我……”
语速快到连舌根都发麻。
宋之珩情绪地感受到他的胸膛激动地起伏，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收紧了自己的手，艰涩道：“可我不想了。”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陷入危险中了。
风灌入两人的校服，把它吹得一鼓一鼓，属于加维天气的脸变得很快，这会儿的地面已经被太阳晒得干燥，被风吹得冰凉，可宋之珩觉得这一切都不会比程澈此时的心更冷。
他是什么时候变得不擅长表达了，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程澈听完后双目仍旧隐有曲折笑意，尽管它就要被伤痛掩盖，然而宋之珩看了，唇间竟只翻涌出酸楚。
程澈的手微微用力，突出的骨节压入肌肤，也擦拂过宋之珩颤抖的脊背。
“那我想，”程澈把头埋进他的脖颈间，柔声说：“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今天晚上就做好说辞，不会让你失望的。”
多么真挚的话语，心脏处传来的窒闷感越发强烈，让宋之珩的脚下不禁有些发软。他下意识伸手抱紧程澈的腰，闻到熟悉安心的味道，又想起刚刚自己的“罪过”，瞬间有想落泪的冲动。
“对不起，”宋之珩闭上了眼睛，“不答应你是因为我怕你再遇到危险，我害怕我找不到你了。”
宋之珩抬起眼皮，用湿漉漉的目光看着身前的人，从他被自己攥住的手里传递出让人安心的温度，由掌心一点点渗透进脉搏，跟随着心脏的跳动，给予自己踏实的慰藉。
程澈拉着宋之珩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看向他的眼神格外温柔。然后他用掌心覆上了宋之珩的手背，填满了微微张开的指缝。
皮肤之间的温度交替重叠，暖意抚平了宋之珩的忐忑。
程澈眼角弯起柔和的曲线，良久，他抬起一只手，在宋之珩反应过来前贴到他的脸上，拇指用了点儿力气蹭过眼尾。
宋之珩有些慌张，自己是什么时候流泪的？
“我保证，你和我都不会有事。”程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伸手为他理顺已经遮到眼睛的发丝，捧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
“我保证，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此时的清远路宛如溺水，空气中好似透露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凉，几近死寂的悲凉。宋之珩紧绷着身体，在这一片死寂中忽视掉四周奇怪的目光环抱住了他。
我保证。
多么苍白的话语，可他向来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