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拂面,天穹野阔,策马飞驰的畅快足以将种种烦恼甩在身后。
广袤的潘帕斯是无尽的绿色集合,强烈日光为草叶镀上金边,晏行渊遥望见几棵孤独的树立在天边,小洲渐渐停下脚步,遇见鲜嫩的草就啃几口,头顶偶有清脆鸟鸣,看翅膀形状大概是鹰或秃鹫。
骝色骏马载着弓箭手慢悠悠回到牛群身边,不知为何小佩只在楚瀛洲面前乖得很,近日投喂狗狗肉骨头的明明是他啊。
草原昼夜温差大,这天晚上,晏行渊在半梦半醒间感到防风帐篷和睡袋都被冷风吹透,他凭本能靠近身边的热源,却被楚瀛洲叫醒:“行渊,醒醒,雷暴要来了,得把牛赶到安全的地方。”
“什么!”
他瞬间清醒,就像服役时夜间紧急集合。
弓箭手套上外衣,卷起睡袋,跟博物老师一起拆帐篷,同时喊小佩将收集牛群。
经验丰富的牧牛犬蹭地蹿出视野,黝黑的安格斯牛不安地聚在一处,晏行渊给小渊套上鞍辔,安抚地顺顺马儿的鬃毛,驱赶牛群远离开阔的高地。
想在异常平坦的潘帕斯草原上找到避风的丘陵并不容易,距离最近的棚屋尚有距离,而此时天边,不断闪烁的电光照亮了巨型积雨云的结构,狂风呼啸,雷暴将至,疑似附近有人渡劫。
可怖劫云愈发逼近,零星雨滴砸在身上马上地面上,小佩催促的吠叫不断,可牛群移动得太慢了。
晏行渊的焦躁传递给小洲,小洲烦躁地踢着蹄边石子,不时发出咴咴的叫声。
“别担心,行渊,”楚瀛洲永远是从容不迫的神情,仿佛世间无事可以难倒他,“我们就在前面低洼处停下,搭建临时庇护所。”
“嗯。”
弓箭手应了一声,其实他也没有特别担心这些1000信用点。
二人合力,很快支起几块加大号天幕,又将数层防雨布围成保护圈,牛群紧密地挤在一起,成牛在外围,犊牛在内圈,互相依偎取暖。
简陋庇护所尚没来得及加固,超级单体雷暴积雨云就大发雷霆,暴雨瞬间将草地完全打湿,仿佛一盆接一盆冷水从天空的豁口浇下。
如果身处温暖干燥的房间,在狂风骤雨的天然白噪音下入眠是种绝佳享受,但晏行渊就在雨幕中。
他跟楚瀛洲冒雨用草皮加固了防风墙,又按风向调整了牛群阵型,一直忙到黎明,天色依然暗沉。
再三检查过临时庇护所到牢固与排水,仍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雨水像小溪一样流下晏行渊的彭乔斗篷,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清点起牛群数量。
丢了三头牛,不多,但3000信用点,得去找牛。
弓箭手地盯着漫天乌云和肆虐雷电,砸在地面又高高弹起的雨珠将斗篷打得更湿,再想找牛也要等到雨停。
瑟缩的牛群像团丢在一起的湿抹布,小佩的马跟小洲小渊头顶着头,可能在蛐蛐突来的极端天气,小佩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喘气,精力再旺盛的边牧也累倒了。
楚瀛洲正在跟防风炉斗争,但内凹式放风炉扛不住四面八方乱吹的妖风,不得不反复生火。
弓箭手拧出一把斗篷里的水,过去贴着博物老师坐下,他伸手感受一番孱弱火苗的温度,敷衍地烘烤衣物,烤也烤不干。
主脑给幼态和狗型指针分了些肉干,趁烧热水的同时熟练处理着煲汤食材。
劳累了大半个晚上、饥肠辘辘的弓箭手咬牙切齿地嚼着肉干,用略带鼻音的语气对楚瀛洲说:“少了三千信用点。”
“先吃饭,”主脑把切块土豆丢进锅里,“雨停后会找回来的。”
雨停后密钥自会出现,这是他操纵天气的理由。
“嗯。”
晏行渊面目狰狞地咽下肉干,寻回雷暴大风天里走失的牛会比射箭比赛压线容易吗?
小佩的鼻子最好足够灵敏。
热腾腾的蔬菜炖肉汤吸引了庇护所中所有生物的注意,晏行渊喝下一碗,汤里的黑胡椒和其他香辛料让他全身上下暖暖的。
暴雨将近十一点停下,没有雨过天晴和漂亮彩虹,残存的阴云不肯散去,颇有再来一场的架势。
弓箭手不敢耽搁,雨刚停就出发带小佩去找丢了的三头牛,越早找回来的几率越大,万能的博物老师留在营地看家,并安抚受惊的牛。
楚瀛洲叮嘱:“要是下雨就尽快回来,牛随便找找就好。”
晏行渊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知道啦。”
他一定要把长腿跑了的3000信用点找回来。
凭记忆中的路线和小佩的鼻子,并不困难地发现第一个1000信用点。
可怜的安格斯牛卧在吸饱了水的湿草地上,冷得打哆嗦,弓箭手被迫模仿母牛安抚小牛的声音,学了好一会儿才在牛的主动配合下把它扶起来。
一人一狗把走丢牛一号送回营地给楚瀛洲照料,继续去找二号和三号。
距离夜里行进路线很远的某棵矮树边,走丢牛二号正在大口吃草。
晏行渊发现欧石楠树干上有雷劈过的痕迹,只顾啃草的牛二号倒是好运。
将走丢牛二号送回去时已经过了午饭点,弓箭手觉得他还能找,但小佩耷拉着耳朵一幅摆烂状。
人类吃着蘸奶酪的炸肉排,不忘PUA啃骨头的小狗同事:“还有1000信用点呢,你知道1000信用点能换多少肉骨头吗?”
小佩情绪激动:“汪汪汪汪汪!”
楚瀛洲轻笑一声,没有翻译小狗的抱怨。
晏行渊才不用翻译,看到狗同事的表情和同伴的笑容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他扛起刚啃完骨头的小佩出外勤。
“汪汪汪汪!”
小佩黑白分明的眼睛依依不舍地望着还有点肉的骨头。
他们几次扩大搜寻范围,不断变换方向,走丢牛三号仿佛在故意玩捉迷藏,怎么也找不见。
期间又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吐舌头的小佩和濒临吐舌头的弓箭手相顾无言。
晏行渊坚持认为:“要是刚才接着找,说不定早就找到第三头牛了。”
小佩反驳:“汪汪汪!汪汪汪!”
他完全听不进去:“肯定就是这样……整整一千信用点啊……”
“汪汪!”
聪明边牧不跟死心眼的讨厌人类同事计较。
丢钱的弓箭手心情恶劣,目光如鹰般扫视草原,非常想捡到点什么,比如无主的野马野牛。
可惜走在路上随便捡牛的好事,从不压线的晏行渊很难遇到,他试图宽慰自己,他们已经尽力去减少极端天气带来的损失,暴雨来得毫无预兆,只丢一头牛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但还是不爽。
“汪汪汪!汪汪!”
小佩忽然激动地吠叫,示意人类同事跟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晏行渊随着狗狗走走停停,从满心期待到放平心态,也没看到一根牛毛。
“汪汪!”
弓箭手疑惑:“还在前面吗?”
一头牛能跑这么远?
掉河里被水冲跑了?
雨后草原像一块吸饱水的巨型超厚地毯,一踩一个泥坑,小洲走得想骂狗。
终于,小佩兴奋地连续吠叫,对着一块造型奇特的“泥巴”。
晏行渊走近细看,这是一只羽毛被打湿、无法飞行的猛禽,体型格外巨大,有点像鹰,得洗净泥巴才能分辨出品种。
找不到牛捡只鸟也不错。
正欲救鹰的弓箭手注意到,狼狈的鹰还抓着只猫,小猫叫声嘶哑,挣扎不脱只好蜷缩在鸟翅膀下,不知猛禽的利爪是否抓伤了它。
“嘶嘶嘶!”
幼鹰把来人当作抢夺猎物的强盗,发出一点也不威武的鸟啼,试图吓退对方。
“汪汪!”
小佩吐着舌头喘气,期待人类同事的摸头奖励。
晏行渊随手摸了两下,兴奋的小佩像滚筒洗衣机一样甩毛,成功甩了同事一身水。
宽容大度的弓箭手不跟狗一般见识,他示意小佩安静,向落汤鹰释放善意,可猛禽并不领情,在他伸手靠近时张喙去啄。
晏行渊躲开鸟喙攻击,反应超快地摸了下鸟头,喜提一手泥,他撇嘴擦掉泥巴,落汤鹰发出得意的“咕噜”。
鹰翼下的猫已经颇为虚弱,既然一时无法分开落汤鹰和它的储备粮,弓箭手用混了羊奶的肉糜喂小猫。
落汤鹰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没抵挡住食物诱惑,主动啄了一大口肉糜。
分享食物换来信任,这回弓箭手去抱小猫,落汤鹰没有咬人。
是只棕黄色、有斑纹的小猫,眼睛里能看到没完全褪去的蓝膜,体型比家猫大些,被雨打湿了毛的猫弱小无助又能吃,除长尾巴沾了些泥水,身上倒是颇干净。
他先用毛巾擦去水,再拿毯子裹成猫猫卷。
猫猫卷发出令人放松的呼噜声,晏行渊在猫的响声里逐渐忘记走丢的1000信用点。
“咕噜噜!”
落汤鹰发出讨食的声音。
“你怎么一身泥……”
他一手喂鹰,一手用擦过猫的毛巾清理埋汰落汤鹰,也拿毛毯裹起来做成卷儿。
捡到一只鹰和一只猫、没有空军的弓箭手喜滋滋地回到临时营地。
博物老师对小大猫和落汤鹰的到来毫不意外,他认真听晏行渊讲述捡猫捡鹰的过程,像资深兽医那样为新成员们体检——小猫非常健康,只是受了些惊吓,而落汤鹰的羽毛破破烂烂,翼骨轻度骨裂,可能在强风中撞到障碍物,暂时只能当走地鸡了。
弓箭手啧啧称奇,饥不择食的猛禽可能攻击虚弱的小猫,如果猫没有被鸟翼保护,有概率死于失温,猛禽将小猫视作储备粮,却在结果上保护了它。
他给两只动物命名为小栗和点点,乐此不疲地投喂生肉和羊奶,伸长脖子啄肉吃的小栗有股清澈的呆萌。
“对了,它们是什么品种?”
宇宙百科楚瀛洲:“点点是潘帕斯猫,伊比利亚美洲特有的小型猫科动物,成年后体长46-75厘米,尾长23-29厘米,体重3-7公斤,是小型猫科动物中比较魁梧的类型。”
点点骄傲地竖起尾巴:“喵哇!”
他继续介绍:“小栗是亚成体安第斯神鹫,还没长出成年个体标志性的白围脖和裸露皮肤,也没有发达的肉垂和头部褶皱。以食腐为主,这种机会主义者在食物匮乏时也会捕食小型动物。看小栗体型离巢不久,飞行技巧还有不少提升空间。”
安第斯神鹫不满:“嗡——!”
玩闹中,嫉妒心起的晏行渊把正在狗狗毛毯里踩奶的点点薅到自己身上,一盆脏水随口泼向无辜同事:“小佩你一条公狗,怎么在给小猫喂奶啊?”
痛失猫猫抱枕又喜得污名,小佩气到跳脚,狂吠的边牧吓到博物老师肩上的神鹫,小栗扑棱着翼展近三米的巨型翅膀但飞不起来,掉了鸟架子一身毛,又多米诺骨牌般吓到几头牛。
楚瀛洲熟练处理好营地中的鹰飞狗跳,并淡定接受了将来可能出现的更多混乱。
他们的目的地是巴塔哥尼亚,一路向南,依次跨过科罗拉多河、内格罗河、丘布特河,远景逐渐变得丰富——崎岖的丘陵,巍峨的雪山,点缀着奶油裱花般的树林。
这些日子,小栗恢复得不错,重新成为天空的霸主,变秃也变强了,点点已经完全断奶,弓箭手不用再向黑心系统换购高价鲜羊奶。
他不时从点点身上看到斑点的影子,睹猫思豹。
纬度不断增加,草原不再茂盛,一次天空飘下碎雪,有一头牛倒下了。
晏行渊比了个手势:“一千信用点失温了,不如我们把它……”
点点小佩纷纷附和,一人一猫一狗达成合意,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起望向楚瀛洲。
失温的牛无法继续前进,主脑也欣然同意。
他们共进丰盛的一餐,阿萨多烤肉、炸肉排、冷切肉拼盘、又喝了好多马黛茶,撑到走不动路。
楚瀛洲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让自己规律运行的矩阵陷入混乱的卡机,他在闲聊中有意引导晏行渊积累对主脑的厌恶,以期「火种」干脆地炸毁他的主服务器。
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做。
正如他无法在没有人类帮助下取得密钥,主脑同样做不到毁灭自身。
“禁止自毁”是楚珩留下的代码,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