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怜青试图弄清红房子里的痕迹来自于谁,房子里的装饰是有年轻女孩居住的样子,但是是谁?孟怜青不知道。
她在最熟悉的房间里打开了窗户,将头探出去感受浅薄的阳光,向左一偏头看到窗户旁挂着风铃,风铃下坠着几片白色的羽毛,是初见红房子时的装饰。
天气很好,孟怜青拖了张小桌子并一把椅子摆在外面,她在冰箱里找到新鲜的食材,蒸上米饭又炒了个普通的家常菜,两手端着饭菜出了屋子,沉默地看见摆在门口的桌椅不见踪影。
……孟怜青把饭菜放到大锅里盖住,锁上了厨房的门。
然后走出屋子。
屋外空无一人,孟怜青捡了门后一根趁手的木棍拖在身后,往红房子侧边走。
红房子的侧边有一块不大的空地,那张桌子歪歪扭扭立在那里,椅子仍旧无影无踪。
孟怜青觉得她现在很像刚发现野人出没痕迹的鲁滨逊。
树丛里发出沙沙声响,孟怜青侧耳细听,确认只是风吹的缘故。
——她陡然一转,手中木棍已经抡起来,又快又狠向前方猛然劈去,却有横空出现的一只手压住那木棍,孟怜青只觉自己手上的木棍被铁钳狠狠夹住似的,她的胳膊和腰抵不住对方的重压,狠狠跌倒在地!
孟怜青两手用力要把木棍别过去,对面却早已反应过来,木棍被用力向下按,抵住了孟怜青的咽喉!
孟怜青看清眼前人的相貌,也注意到木棍中蕴含的力度并不十全十,她动了下喉咙想要偏过头去,偏偏女孩儿还抓着那根木棍,另一只手按着地面,黑色眼睛盯着她,木棍上推一小截,就格在孟怜青的下巴处,她没法转过头去。
谢江思几乎是扑在她身上,腿压着,手抵着。
后腰和胳膊这时候才隐隐作痛,孟怜青还能够呼吸,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只捏出一副微笑的面孔来:“……你想做什么呢?”
谢江思不矮,看上去似乎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她歪了歪头,用那双黑色眼睛紧盯孟怜青的面孔。
她有说过谢江思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吗?她的瞳孔是很纯粹的深色,极力接近她头发的乌黑。
木棍靠得太紧,孟怜青逐渐呼吸不畅又无法挣脱谢江思的天生怪力,仰着头发出难受的干咳。
谢江思就像受惊一样突然把木棍松开,人站起来。
孟怜青这才快速撑起身体站起。
尝试和她打招呼:“还记得我吗?”
谢江思看看她。
她看看谢江思。
女孩儿张开嘴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啊——啊、啊。”
孟怜青面无表情:天杀的梦中梦对她做了什么!
老师,我们谢江思是个好孩子呀,怎么变成野人了?
谢江思身上穿着樱雪中学的校服,长裤和衣服上还留着泥土的痕迹,似乎是在地上打了滚。
但孟怜青来不及关心这些,她着急判断谢江思的情况,竖起两根手指问她:“这是几?”
清澈的懵懂从谢江思眼中跳出来,她在原地站了两秒,突然踏出脚步。
孟怜青控制住自己没往后退,却不得不在谢江思握住她的手、张嘴要咬她手指的时候张开五指按到了谢江思脸上,在五指缝隙间看到她仰着的脸上茫然转动的眼睛。
。不好,真成野人了!
面对变成野人的朋友,你的做法是——?
孟怜青沉默两秒,后退两步,在谢江思再次凑过来之前,拍了拍肚子,然后指了指红房子。
——还能怎么办,让这傻孩子在林子里饿嘎掉吗?
谢江思不挑食,或者说是百无禁忌,孟怜青喂什么,她就吃什么,甚至指着餐盘里剩下的花椒,又指自己张开的嘴。
孟怜青把花椒夹给她,她就咬碎了咽进肚子里,于是孟怜青不再喂她。
孟怜青走到哪里,谢江思就跟到哪里,像一只小尾巴,理直气壮。
没有语言沟通太奇怪,孟怜青尝试指着自己,教她:“孟—怜—青。”
谢江思看她。
孟怜青又重复一遍,谢江思才跟着她开始发音,唇齿含糊地搅动,好像喉咙里压着什么怪物,发出来的音节音调抖动而怪异。
孟怜青发现谢江思并不是像刚出生的婴儿般什么都不懂,她会模仿、防御,知道观察和躲避。
她像一个没有经过人类社会开化的野人,凭借蛮力闯到孟怜青面前。
《鲁滨逊漂流记》中,鲁滨逊驯服并教育野人星期五的过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驯服”,而更接近于一种文化适应和教育过程。
通过救援,建立了恩人和保护者形象,通过步枪的武力展示,使其产生敬畏之心,然后是命名与教导、文化和技能传授,文明社会的基本规则流入星期五心中,他们一起生活和合作,建立起伙伴关系。
孟怜青没法对谢江思造成威慑,但万幸,谢江思对她没有恶意。
孟怜青准备了足够的耐心,像教导一个小孩子一样去引导她。
但谢江思学得非常快,好像音节、短语、人类社会相关的行为是被遗忘的东西,只要有人提点,知识在脑海中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与此同时,孟怜青理所当然获得了信任和依赖。
信任本来不是能随便交付的东西,但是在主人尚未完全成熟、理智的状况下,信任很容易就被给予,如同一份不等价的礼物。
不等价的礼物总是造成矛盾。
孟怜青很无奈和她说:“……我说什么你都信。你这样会被骗得底裤都不剩。”
谢江思手背在身后,踩着门槛垫高身体,眼睛目不转睛盯她:“你才不会骗我。你总是告诉我。”
孟怜青摸估着她是漏说了什么,“一切”?
她小时候也不相信自己会撒谎,廖婆婆说说谎会变成长鼻子,结果她也说了谎。
到现在,孟怜青可以面不改色说谎,像讲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孟怜青:(指指点点自己)一股说教味儿!
……
温百灵醒过来后,一脸呆滞地坐在废墟里背对着孟怜青自闭。
全球通想问她怎么了又不敢去,朝孟怜青挤眼色。
孟怜青不知道从哪块给他说,给他个眼神让他回去看直播回放。
全球通(茫然):“嗯嗯?”
孟怜青又给他个眼神。
全球通(还是没有领悟到版):“唔唔?”
温大小姐大怒(疑似恼羞成怒,孟怜青记),扭过头来:“你叫什么!”
全球通:(唯唯诺诺)
梦中梦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温百灵就算没有孟怜青入梦也能出来,只不过会耗时久些——孟怜青入梦好像反而翻出了她更多的老底。
谁知道她当时为什么突然入了温百灵的梦中梦?谢江思的梦中梦又是怎么一回事?看弹幕,观众们并不知道谢江思的梦。
孟怜青恍然一下,又记起那怪异的弹幕,也就决定暂时不去碰还没醒的谢江思,立刻把弹幕的事和他俩讲了。
谁知道王宇接下来要干什么?
全球通脸色全变:“如果他真是流民,那现在最能博关注的操作——”
温百灵冷冷说:“如果是我,我会下山找火种,烧了这座山!”“——杀学生!”
梦中梦占的时间并不长,王宇一定还没跑出多远,现在追还来得及。
孟怜青说自己走学校这边,全球通和温百灵去施工队那边。
开玩笑,温百灵她是未成年(震声)!别给孩子整出阴影了。
全球通倒很担心想和孟怜青交换,但她有祝福buff加成,走学校更稳妥。
“那我们怎么阻止他呢?这个梦的结束时间我们都不知道。”温百灵问。
孟怜青不敢说用“古”字验证,如果这是个假消息,就算真有这么个纹身,但王宇没有的话,报上去后基本可以预见结果——举报者会被销号处理。
让温百灵举报?她只有在梦游里才有一双完整的腿,且孟怜青和全球通该负的责本来就比她多。
让全球通举报?不是,要把典客牌搞没了,安全处不得跑她那儿哭丧?
让孟怜青举报?孟怜青想了想,左右她如今是个庶民牌,没什么损失。
让谢江思举报?孟怜青冷酷地在心里比了个叉:那傻孩子还没醒。
谁料全球通在这个时候直起身:“找他左胸前的古字。”
“……我是典客,负责外交,我能得到一些消息,确定红服古党的人都有这样一个纹身。”全球通笔直站立,孟怜青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郑重的神色,全球通用他的话坐实了这个特征,“根据这个纹身,我曾经举报成功过。”
接近正午,但是天上没有阳光,天空还在为本应在昨晚到达的雨作积蓄,微冷的风吹着清澈湖水来回。
孟怜青穿梭在樱桃树间,目光搜寻着前方任何可疑的身影。
全球通能够精准说到“左胸”,这一个特征是他早就知道的。
是由于身份卡典客牌知道的吗?那他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孟怜青细细思考,答案就出来。
这样一个结论,也许是典客牌的权利开出的,也可能是安全处对部分抓住的流民调查发现的,总之,安全处一定知道,但是没有向全体玩家们透露出来——
否则打草惊蛇。
至于全球通曾经举报成功过,这就可能是假话了。
安全处可不敢拿典客牌冒险。
但是这样一个事实被弹幕中人扔出来,这梦结束后也许有见过的人去验证,到时候一验一个准,这结论也不得不真,倒不如现在说出来去查王宇。
梦中梦占据时间只一两秒,王宇又跑出多远?
肾上腺素加快分泌,心率在跑动下飙升,孟怜青被脚下树根绊了一下,停下来,扫视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