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归类的时间,二十年前,虞瓷才四岁。
燕逸岫想起资料里提过,虞瓷父母带年幼的女儿最久消失过两个月,时间吻合。
这就是虞瓷消失的真相。
她那时才四岁,四岁。
燕逸岫手指点在屏幕上,触碰时才发现自己整条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仔细往下读,她发现还有孟贤、阿彬本名,还有几位地上和地下的登记在案的失踪者。
吕何丈夫疑似受害人,但他被收养后更改姓名,没人知道他原名是什么,所以无法确定他的名字是否在其中。
确定的是,洪旭儿子和另外几位失踪人员不在名单内。
其她人去哪儿了?难道与护民制药无关?那又是因为什么而失踪?
廖怀霖持续追踪匿名id查明真实身份底细,不多时,季渊知破译了密文,翻译出所有交易记录。
从这里买药的人地上地下都有,还包括大大小小帮派成员。
熟悉的有疑似锡众帮的、地虎帮,不熟悉的帮派更多,密密麻麻一串。
她们定制的药各不相同,用途未知。
不过炎穆帮的名字没在其中,倒是出乎意料,她们还以为炎穆帮也和这所研究院有牵扯。
“这么多帮派都有掺和,难道买来互相毒死对方?”廖怀霖拉出地下城帮派相关资料档案检索,“没有没有类似案子,而且这么复杂且价格高昂的投毒杀人,对帮派来说似乎有点不划算。”
如果不是用于帮派间的争斗,还会用去哪?
要说毒和病……
温簌忽然出声:“搬进地下城的富豪,我最近溜达时经常听人讨论,不少帮派成员闲聊时也提过。
“那些富豪不是都为了治怪病花费巨大所以破产吗?治不好的病会不会是这些药导致的?”
季渊知马上去收集所有病逝富豪的治疗和尸检报告,分析数据作对比。
温簌沉吟后接着说道:“这么多帮派都涉及其中,太复杂了,不太好查,我之后也易容多去其它帮派走动走动,拉点关系暗中查,还是直接接触更能看得直观清楚。”
乔琅担忧皱眉:“你已经在炎穆帮和地虎帮转了,再多能应付得来吗?伪装会不会麻烦?”
温簌保证没问题。演戏多年,各种人设她了然于心,演起来不是难事,更何况她还有异能帮忙。
“好,你多小心,”乔琅忍不住疑惑念叨,“真奇怪,我追星这么久怎么都没见过温簌,演技好武打底子好长得还漂亮,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是不是被雪藏了。”
温簌笑笑没多说。
乔琅认真摩拳擦掌:“等着啊温簌,你之后行程告诉我,我回家了就收拾收拾飞去找你,给你拍无数好看的照片,你拍什么戏我就去投资,我还能专门投资让你拍女主戏,我就不信带不火你。”
温簌破功笑出声:“那我提前谢谢金主妹妹了。”
乔琅满怀斗志盘算起自己培养大明星的宏图大业,随后继续投入调查中。
“我这边算清楚了,有点不妙,”季渊知语气沉重,眉头紧锁,“护民使用的药物数量远超实验体人数,还有很多药不知所踪,也没交易记录在册。”
恐怕还有更大的秘密基地。
燕逸岫和卫崧不解对视。
研究员没再去别的地方晃,乔琅查监控也没发现别的可疑行踪。
还能是哪里?
从药物名单里,季渊知找到了出现在谢舒灵和欧徽体内的特殊毒物,确认礼拜与护民制药有关联,也对应找到几个疑似礼拜的ID。
只要埋伏蹲守下次交易,或许她们就能一鼓作气逮捕礼拜,人赃俱获。
大致整合完线索,燕逸岫心事重重回家,提前准备应付明天的心理疏导。
出院后心理疏导地点改为夏朝晖平日工作的咨询室,她得定时继续去。
燕逸岫接过机器人递来的茶,慢慢喝着,边悄悄打量这间让人舒适放松的书房。
干净整洁,色调舒适,没有监控,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不久,夏朝晖脚步声来临。
燕逸岫整理好心情,暂时抛开虞瓷和药物实验之事,扬起笑打招呼,开始专心应付她。
心理疏导,但她心理更紧张了。
不是很想聊,不想对人说自己的事,她自己也差不多想开了。
可夏朝晖好心帮忙,也是姜韫她们关照她的授意,她总不好直接拒绝。
燕逸岫认真思考她递来的问题,谨慎挑选措辞回答。
今天和上次的疏导没区别,夏朝晖还在艰难换钥匙试第一扇门,她则在门后堵着门堵着钥匙孔。
聊久些了,气氛有所缓和,夏朝晖打开屏幕展示出警方交给她研究的几幅画,顺便和她一起探讨画的寓意。
燕逸岫维持住表情不变,回答着模糊不出错的话,目睹夏朝晖一张张划到罗杉茂未完成的画。
燕逸岫已经将这幅画看了千百遍,她模模糊糊感觉这和风有关,但只是胡乱猜测,没跟旁人提。
现在在心理学专家面前,她更不敢随口说了。
瞎猜的念头,万一和专家揣摩出来的大相径庭多尴尬,夏教授指不定会在心里偷笑她离谱的胡言乱语。
“试着说说吧,没事,就说说第一印象,靠你的第六感。”
见实在推脱不过,燕逸岫只好张嘴:“呃,没什么感觉,就是阴沉沉的。”
“还有吗?”
燕逸岫装模作样一脸深沉地端详品鉴,最后疲倦闭眼,无奈耷拉眉:“看不出,这幅画没画完,太难猜了,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您怎么看?”
夏朝晖指着画的不同部分,简略说了些自己的看法。
“好有道理。”燕逸岫真诚夸赞。
真的很有道理,也像是那么回事,就是有些专业名词听不懂。
她暗自记下,打算回去后仔细查查,看能不能从中窥到什么线索。
艰难熬过这场心理攻防战,燕逸岫再次收拾整顿好心情,带着姜韫的指示前往地下城找虞瓷。
如今她们需要协助,需要证人。
姜韫联系过吕何试探打听几句,发现她丈夫并不知道自己身体异样。
但虞瓷一定知道点什么。
“我最近在跑别的任务,都没留意,听说你已经追回钱了,数量没错吧?”燕逸岫边走边问。
“没错,挺顺利的,还给我姥姥了,遗产也分到手了。”
“那就好。”
“你也为我高兴吗?”虞瓷兴冲冲拽她,“走吧,差不多饭点了,一起去吃饭庆祝吧,边吃我边跟你细讲。
“哎我天呢,他儿子跳脚的模样可好笑了,我憋了这么久就等着见你的时候一起大肆嘲笑呢。”
燕逸岫看了眼时间,扯扯嘴角。饭点?现在?
“唉——别那么死板钻牛角尖嘛,我想吃东西了那就是饭点,就是最合适的饭点,及时享福,走走走,我等不及要说了,憋笑憋得肚子抽筋。”
燕逸岫只好跟着她进入饭店,上楼挑了个单间坐,点几样东西当下午茶。
“这间店是清原帮的,我们可以放心聊,以后你想吃饭也随时来,永久免单。”
店里放着摇滚乐,让人吃着吃着就热血沸腾,想冲进厨房把碗洗了。
虞瓷滔滔不绝畅谈和林国家人打交道的详细经过,笑了几十回。
看她这么有精神头,燕逸岫都不忍心提药物实验扫她的兴了。
之后虞瓷又提到沈阿姨和林郁桑都希望她加入这个家,让她和虞阿婆都改户口搬来一起住。
“啊……”燕逸岫拖长声音,不作评价,不知道这对虞瓷来说算不算好事,“那你怎么想?”
“不去,不是我家。”
虞瓷咕噜噜喝一大口饮料:“还有林郁桑那个小孩,不知道搞什么,好黏人,我受不了,天天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好想拉黑她。”
燕逸岫笑:“突然有了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虞瓷摇头晃脑:“不过,看在她最积极主动要分遗产和换钱,我就忍了。”
燕逸岫又搭腔几句,硬着头皮引出药物之事。
“前段时间地上一家饭店的老板丈夫猝死了,不知道你听说了没。”
“地上的事我不清楚。”虞瓷埋头吃菜。
“但你清楚阿彬的事,对吧?阿彬和饭店老板丈夫都死得突然又古怪,尸检也发现异常,最后我们查到护民制药,这个名字你熟悉吧。”
虞瓷将叉子插到底,叉子尖不轻不重磕在盘底,发出微弱刺耳噪音。
燕逸岫继续说:“阿彬去世时你状态不对劲,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藏着什么事,是不是知晓一点内情。”
虞瓷拿起杯子喝了口饮料,移开,又贴回嘴边慢慢喝,目光凝在桌上的菜上不动。
燕逸岫静静等了会儿,见她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些,才更进一步。
“你愿意告诉我吗?或者我们去警局?我们已经掌握一些证据了,护民制药逃不掉的,你没有顾虑了。”
虞瓷放下杯子深呼吸,眉毛上扬又落下,淡漠笑意浮起。
“我本就没什么顾虑,只是已经无法逆转命运,所以不想费劲挣扎,我一个人也敌不过那已经存在几十年的庞大组织。”
燕逸岫正襟危坐,与缓慢抬头的虞瓷对视,在嘈杂音乐中听清她的轻声细语。
“对,我知道内情,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摇滚乐震天动地,鼓点密集如群蜂齐鸣。
虞瓷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回忆往事了,但还是第一次对外人说起。
她在四岁那年被父母送到一个宽敞的白屋子里暂养,被交给一群笑容亲和的白衣服大人。
她每天都在哭,因为每天都要挨好几次打针,身体到处不舒服,吃不下睡不着。
还有很多大人小孩住在这,她每天听着或高或低的哭声穿透墙壁盘旋身旁,更睡不着。
她人生第一次学会数日子盼日子,等待终结之日。
她在这里交过几个朋友,有些因药物和折磨的刺激而失忆,大脑的保护机制让她们的记忆断断续续,也有些和她一样记得所有细节。
但朋友们最后都没撑过去,变成一朵云躺在床上被医生拉走。
她哭喊着,拖着虚弱病体去追,但无法挽留。
所以后来她不再交朋友,孤独缩在角落数日子,浑浑噩噩。
记忆清楚的会被抓去做更多研究经历折磨,她察觉到这点区别就开始适度装疯卖傻。
几个月后,她也惊奇于自己还活着、头脑还清楚。
被送回家那天正好是她生日,所有白大褂医生欢欢喜喜,还给她举办了小小的庆祝会。
她终于吃上了一直想吃的奶油蛋糕,虽然蛋糕胚很硬很干,奶油很腻很油,但仍然是她这几个月吃得最开心的一次。
吃完后医生们笑眯眯告诉她要好好活着,加油活着,因为实验的后遗症是随时可能猝死,她可能过不了下一个生日了。
医生们说这是教给她们这些病人的人生至理——珍惜每一天。
很神奇,她居然活着离开了。
她是装失忆,她的父母则像真失忆似的,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养了她几天又嫌麻烦,把她丢给姥姥后再次消失。
她告诉姥姥自己的真实经历,姥姥直接犯了高血压,差点晕倒。
对不起,姥姥,她不该说鬼故事吓本就脆弱的老人。
姥姥马上带她去医院体检,可奇怪的是身体一切正常,没有半点问题,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正常到她都怀疑那段经历是不是自己做噩梦。
大人们总说小孩爱撒谎,好像是这样,如果是这样该多好。
本准备拿到报告就报警的姥姥弯了腰驼了背,黑发被灯光铺照,像瞬间蔓延出一片湿淋淋的白发。
“没有证据,不会有人信的,别人只会当我胡说八道,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那两个人又不可能承认。
“姥姥只好让我保密,以免对方灭口。”
虞瓷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盒子摆在两人中间。
燕逸岫认得这熟悉的物件,是虞阿婆拜托她转交的空盒子,但现在她听到里面有细碎声向。
征得同意后她打开盒子,一颗暗褐色药丸映入眼帘。
“这是解药。”
燕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