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时间吗,出来见一面吧,八点整在小月湖。」
刚跟杨桃分开,林冬橘就收到了钟斯与的消息。
不是那个见不到的他,是那个今天去跟哥哥同学见面的他。
他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吧,她心想。
她还是先回家,沈芸严令要求她不能在外面跟杨桃玩太久,五点必须准时回家吃饭。
到家时,沈芸正在做饭,她放下包去了二楼。
紧锁的房门里面寂静无声。
林冬橘站在走廊上,屏住呼吸听里面有什么动静,越听越皱眉。
没道理啊!她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小孩鬼是见过,没见过钟律。
杨桃既然已经把那么要命的真相告诉她,就没必要在这个小细节上撒谎。
她肯定是真看见了什么。
那天林冬橘在房间里,沈芸让杨桃自己上楼找她,她走上楼梯,到最上面的台阶,喊了一声“林林”。
就在那时,她看见走廊上有个男人,他走到房门前,打开门,听见声音,转头朝楼梯口看过来。
那张脸杨桃看过无数遍,噩梦里经历过无数次,她不会认错。
那会儿林冬橘听见声音出来,就在她开门的一瞬间,男人不见了。
杨桃吓得晕倒,之后再也不敢来林冬橘家。
可是为什么他一次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只是想吓杨桃,不想伤害无辜人员吗?
要真是这样,这鬼魂未免也太讲道理了。
“啪嗒,啪嗒……”
她听见了钟斯与的脚步声,抬头看向钟律房间门口。
“钟斯与,是你吗?”她问。
钟斯与:“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知道你都听见了。”林冬橘走上台阶,站在那扇门面前,想象着她正跟他站在一起。
林冬橘说:“我很抱歉,她答应我了,她会说服她爸妈,一起来跟你家人道歉。”
“你错了。”钟斯与冷冷地说。
是,大错特错。林冬橘第一次没办法反驳他,只有老实认错的份。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就连道歉,听在受害者的耳中,都是另一种伤害。
然而他却缓了语气:“我是说,你弄错了,救了你朋友的不是我哥。”
就在杨桃向林冬橘坦白的时候,钟斯与也和苏木雅在咖啡厅见面。
苏木雅告诉他,她找心理医生做了一次催眠,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女孩子的背包上有一个挂饰,长这样子。”
她点开相册给他看,那是她想起来后自己画的挂饰画像。
他看到了一只毛绒的红色苹果,顶端还缀着两片绿叶,有点丑,也不知道是本身就这么丑,还是被苏木雅画丑了。
苏木雅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忙解释:“我画画还可以,这挂饰就长这样,大概有我的掌心这么大。”
讲真,要不是丑得格外突出,她还不一定能想起来。
太眼熟了,钟斯与皱眉默默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他的确见过。
他说:“我知道是谁的了。”
苏木雅大惊失色:“谁的?”
在学校,他一个同学的背包上,因为太难看,他才会多看两眼,他听叶言东说,那个挂件是她最好的朋友送的,他还心想难怪丑也随身戴着。
他摇摇头。
那是杨桃的没错,关键是在他哥尾七那天,到底是杨桃的还是她的。
钟斯与脑子里出现这段记忆,同时也听到了杨桃对林冬橘的坦白,他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从吴文宇那里得知杨桃也在跟踪林冬橘的那天,他还同时听说了另一件事。
只因为他认为那件事无关紧要,才没告诉林冬橘。
现在却成了澄清误会的关键。
吴文宇那天怕他不信,告诉他有天晚上,他跟在杨桃后面,本意是想看她到底想搞什么鬼,却意外撞见她溺水。
迫于无奈,他把她从湖里救了起来,然后在她苏醒前逃走了。
林冬橘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叫迫于无奈?他还有这么好心?”
“他害怕杨桃在水里挣扎时看见他了,想着万一她死了,会变成鬼来找他索命……”
林冬橘:“……”
此刻他们两人高度一致的无语。
好吧,就算是这样,林冬橘还是不懂,“他救了人干嘛要跑?”
不愧是她,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
吴文宇气势虽弱,却理直气壮:“我当然要跑,不然问起来,发现我大晚上跟踪她怎么办?”
“……”
又是无语。
林冬橘心里吊着的那口气松下来,浑身都软了,她靠在门上,心里有种得救了的松快感。
不是杨桃的罪孽就好,她想立刻告诉杨桃,钟律的死不关她的事,这样她才能早早放下心结。
“林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怕。”
“他好心救了我,我却连站出来承认这一点的勇气都没有。”
下午的时候,杨桃这么问过她。
林冬橘回答她:“我不会因此讨厌你,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但说实话,她其实清楚,杨桃就是做错了,从一开始的隐瞒,到后面的欺骗试探。
如果自己不是她的朋友,会觉得她可怕。
如果自己是钟律的亲人朋友,只会恨她。
感情会影响人的判断,林冬橘对着哭花了脸的杨桃说不出指责的重话,因为她看上去太痛苦了。
那种害死了一条人命的痛苦,不是简单的安慰可以治愈的。
所以她让杨桃去认错,去忏悔,唯有这条路才是出路。
然而现在不必了,她终于可以卸下心里这个重担。
想想也是讽刺,要是杨家早带杨桃说明情况,说不定那时就会查出来,救了杨桃的人,其实是吴文宇。
杨桃,杨桃父母,本不用经受这一年的精神折磨,为了逃避罪责,反而背上一身枷锁,值得吗?
林冬橘说:“也难怪她会以为是你哥救了她,时间点太接近了。”
真是,巧合得像是戏剧桥段。
她对钟斯与说:“你别难过。”
“什么?我哪有?”
他不承认,可是人的情绪不是只能用嘴巴说,难过的时候,胃会疼痛,眼睛会干涩,手指尖会忍不住地颤抖,声音会变得低沉,心脏会像被揪住一样地疼。嘴巴会骗人,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却都会说实话。
她知道钟斯与正和自己一样靠在门上,和她一样,每个人都一样,脆弱的时候,就像找个什么东西靠一靠。
吃过晚饭,她又准备出门。
沈芸拦住她,看她换了套衣服,还是运动服,狐疑地问:“你又出去干嘛?”
穿得像是要去夜跑的。
林冬橘:“有个同学找我,我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
沈芸抱怨:“你最近真是比你老爸还忙。”
妈妈总是这么关心她,林冬橘一点也不嫌烦,她笑眯眯的,回头抱了抱沈芸:“我不会有事的啦。”
“……”这一抱,翻到把沈芸抱得有点不知所措,这孩子,好端端怎么这么肉麻?
“去去去,早点回。”她松了口。
没想到,她亲妈准了,她亲室友不同意。
她听见钟斯与的声音:“你别去。”
林冬橘只好暂时去洗手间跟他讲话,她挑眉:“怎么了?难道你约我见面是要把我推进河里吗?”
他不懂她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严肃道:“总之你别去,我也不确定我会做什么。”
“别担心我,”林冬橘说,“你不会的。”
钟斯与一噎:“谁担心你了?”
林冬橘露出了一丝浅笑。
她始终觉得隐瞒不是正道,沟通才是出路。
“我会跟你说清楚的,放心,我有我的办法。”
很快,钟斯与知道了她指的是什么办法。
他看到林冬橘到小月湖和他见面,她不是一个去的,她拖上了吴文宇。
“快点,把实话告诉钟同学。”林冬橘推了他一把,把吴文宇推到钟斯与面前。
吴文宇扶了扶眼镜,像背课文一样开口:“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三号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我在这里,发现杨桃掉进水里,我、我就把她救了上来。”
钟斯与紧紧皱起眉,他准备好了试探,准备好了质问,却没想到对方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他看着林冬橘:“这什么意思?”
林冬橘耸耸肩:“他叫吴文宇,一直跟踪我,还跟踪杨桃,去年杨桃在这里溺水,是他救了她,不是你哥。”
吴文宇快哭了:“你说了不告诉别人的。”
“钟斯与不是别人,你快点讲,发誓!”她瞪着他。
钟斯与还是第一次发现,她有这么恶霸的一面,很凶,像在呲牙。
吴文宇:“我发誓我发誓,我那天回去衣服都是湿的,特别倒霉,我说的都是真的。”
暮色四合,钟斯与的眼底一片暗色。
他厌恶地睨着吴文宇:“行了,滚吧。”
吴文宇如蒙大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钟斯与总有种莫名的畏惧,可是他们明明没接触过。
他连走带跑地离开了。
只剩下林冬橘和钟斯与。
他们就站在湖边,隔着一道护栏,面对着被风吹起涟漪的湖水。
林冬橘先开口:“我说完了。”
钟斯与:“我也没问。”
说完,他自己苦笑了一下:“不是杨桃,也不是你。”
林冬橘看他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出她吃剩的一颗巧克力。
递给他,她轻轻地说:“别不开心啊。”
钟斯与垂下手,向她的手靠近。
他没有拿走巧克力,而是牵住了她的手。
每一根手指,穿过她手指的缝隙,然后握紧。
林冬橘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他幽幽地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点失望。”
她没有松开手,钟斯与这个样子让她觉得要是松开手,无异于是把他扔进水里。
“失望……什么?”她问
钟斯与声音有点哑:“为什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