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名无姓的无名小卒要想找到仪鸾司的司长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青灯若有所思地站在人来人往的仪鸾司,感受到了身边人古怪的目光。
如果她不能尽快找到杨救贫的话,想来这些怀疑的目光会在不久之后联合起来,将她丢出仪鸾司,或者关押起来。
青灯压了压帽檐,面色如常地进了仪鸾司的官署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然后躲在了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不时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朱雪修为实在是不够看的,她不能毫无顾忌地在仪鸾司中行动,一旦被抓起来,以朱雪的身份,她就别想在进来了。
最好的方法,是在悄无声息间进入杨救贫的房间,静待他的到来,但可惜朱雪身份低微,从未有过出入仪鸾司的机会,是以,青灯脑子里根本没有进入杨救贫官署的路,只能在仪鸾司中瞎晃悠。
太极殿偏殿里飘荡着甜汤味。
徐诗隐身着宫装,站在太极殿外,和青灯有相似的烦恼。
徐愔的人将她看得太紧,她可以借着关心姬明泽的理由,靠近钦天监,但她不可能绕过徐愔的人,直接闯入钦天监,况且徐愔当前对她起了疑心,打定主意要把她困入后宫,身边的人相比以前就更不可能放松对她的警惕,她要进仪鸾司私下见杨救贫一面,难上加难。
再过两日便是大婚,婚后徐愔会有各种方法,将她囚禁起来,她再没有机会来这了。
徐诗隐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一会儿冲动地想闯入钦天监,一会儿又冷静太过打算在太极殿外站到天荒地老。
青灯和徐诗隐,一个在司内,一个在司外,双双陷入了僵持。
最先破局的是青灯,她漫无目的地在戒备森严的仪鸾司走动终究被司中的修士盯上了,他们暗地里一拥而上打算将身份不明的擅闯者伏击,不想青灯早早有所防备,在他们飞来的下一刹那,扔出朱雪身上的爆破符丢到附近的建筑上,然后“砰”地一声,太极殿内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
地动山摇。
监察夏宫的灵力结界瞬时发出警告,本就戒严的夏宫顿时陷入肃杀的氛围中。
司外的徐诗隐也感受到这阵剧烈的响动,身边的侍女高声惊叫,又听偏殿内愤怒的叫喊声,心道,竟然出事了。
正在一片混乱间,徐诗隐一把甩开了身边闹着要扶着她回宫的侍女,冲进了被炸得尘土飞扬的仪鸾司中。
司中忙着对付不速之客的修士见徐诗隐来了,忙要她回宫避让,徐诗隐目光炯炯地盯着司中的乱局,眼中发亮,心道,这是脱离控制的天赐良机,她怎么会错过。
管那突然出现的匪徒是什么人物,总比控制她的那群家伙好,再说她怎么说也是大夏公认的皇后,只要在大夏的土地上,那只晓得搞出大动静却不敢伤人的愚蠢匪徒又怎么敢真的杀她。
她看着瘦弱,又身着繁复的宫装,行动不便,但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不亚于一个高大的修士,猛地一推,未曾设防的修士还真被她推了个踉跄,刚一站定,就见徐诗隐往更加混乱的中心去了。
她显然非常嫌弃繁复的宫装,一边灵活地跑,一边脱掉拖至地上的长袍,直至跑到烟雾中心里,看不到人影为止。
几个修士目瞪口呆,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徐诗隐跑了,而且跑到相当危险的地方去了,不由得大喊道:“快!徐小姐也在里面,快把她救出来!”
另一边,青灯被迫用了爆破符后,再没办法按照之前想的偷偷寻到杨救贫的住处,在暗中与他相见,只能破罐子破摔,趁着混乱,在烟雾缭绕间,在敌人的追击间,寻找杨救贫的下落。
她一边跑,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烟雾,生怕冒出来一个自己对付不了的家伙。
她听到了沉重却又轻快的脚步声朝着她这边过来了,她摸了摸腰间的长剑和不多的符纸,大脑急速运转,想着要如何对付这个即将跑过来的家伙,下一刻,却见一个少女狐眼金眸,拖着华贵的衣裙,鬓发皆乱,眼中却发出璀璨的金光,紧盯着她,而后在浓重的烟雾中站定。
青灯摸着剑,警惕地瞧着她,少女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道:“你就是那个冒失的匪徒吧?”
“你这么鲁莽究竟是怎么混进戒备森严的夏宫的?”
少女打量着她,青灯同样打量起少女来。
一个出身不凡的凡人。
青灯在心中如此评价道,她默默地放下剑,不愿在一个凡人丫头身上耽搁时间,打算继续奔波着寻找杨救贫。
徐诗隐不知青灯心中想什么,她脸上带着笑,半威胁半嘲笑道:“你如此鲁莽,莫要说夏宫,我怕你今天连这大殿也难踏出就要命丧黄泉了。”
青灯顿住脚步,转过身,道:“你若是继续向前,率先命丧黄泉的怕是你了。”
徐诗隐不听劝告,她道:“我虽不知你闹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帮你安全地出去。”
青灯轻蹙着眉,听徐诗隐略带着兴奋地说:“我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是徐氏嫡女,是这大夏太皇太后外最尊贵的女人,你若抓了我,没人敢轻易动你。”
青灯一愣,徐诗隐快步向前,隔着青灯的幕篱,望着她的脸,道:“我给你借一条命,你给我短暂的自由。”
“然后,再替我找一个人。”
青灯低头,看着徐诗隐,在烟雾间,问:“你要找什么人?”
徐诗隐眼中带着野心,直直地看向青灯,道:“我要找我大夏的栋梁之臣,仪鸾司的司长,杨救贫。”
青灯瞪大了眼睛,猛地抓住了徐诗隐的手。
下一刻,因为爆炸而陷入兵荒马乱的仪鸾司内,浓烟散去后,留下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青灯戴着幕篱旁人看不清脸,她将徐诗隐抓到身前,腰间的长剑终于拔出,架在徐诗隐的脖前,急匆匆追进来的侍女们见状几乎要晕倒了,惊叫不已。
一片混乱中,杨救贫终于出现,他强硬地叫退了仪鸾司外一切人等,而后对上了青灯和徐诗隐。
徐诗隐低垂着眉眼,敬业地扮演着一个被抓的可怜少女。
青灯借着幕篱看向了被人群簇拥的杨救贫,徐诗隐没有骗她,看起来她确实十分尊贵,杨救贫因为她手里的人也变得十分谨慎,一向刚烈不容回转的人竟然跟她谈起了条件。
条件?
青灯思考半晌,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一匹快马,数张符纸,还有杨大人的一刻钟。”
虽说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杨救贫却感受不到她的敌意,低头看向被抓住的徐诗隐,他心中一紧,他抬了抬手屏退了众人,身后的人举着剑,戒备着一点点退下,杨救贫朝她们走去,给她们指了个位置,引着她们去了仪鸾司的某一处。
屋中昏暗,飘荡着书本的香味,青灯警惕地拽着徐诗隐踏进屋子时,杨救贫顺势一挥手,安静的室内无缘无故地飘来好大一阵风,满室的书本疯狂翻页,书本上的字活着一样犹如蝴蝶一般从纸张中挣脱而出,无数个字飘到在一起组成一条巨蟒朝着青灯而去。
青灯面前的幕篱被吹开,露出了朱雪的脸。
她紧抓着徐诗隐,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向后移了几寸,锋利的剑在她脖前割出一道红痕,鲜血如珠,沿着那条红痕顺势而下。
徐诗隐抬起头,看向杨救贫,忽然喊道:“杨大人。”
飞驰的巨蟒猛地滞住,停在了两人身前。
青灯顺势将徐诗隐往前一推,杨救贫一怔,巨蟒散落成一个个小字聚成环形,忙将徐诗隐揽到身边。
徐诗隐也没想到这鲁莽的匪徒不长脑子,在杨救贫面前竟然敢随意放过人质,不由得好奇地向后张望,只见青灯脱下戴在头上的幕篱,目光锋利,对着杨救贫道:“杨大人,我今日来得巧,和她一样,是专程来找你的。”
徐诗隐一顿,心道,她竟也是来找杨救贫的?
“动静已经闹大了,时间紧张,我就长话短说了,”青灯道,“我此行是想跟杨大人做个交易的。”
杨救贫皱起眉。
“几大仙门的人马上就要来帝丘,那镇抚司虽说是找好了替死鬼,可是在这之后大夏该如何处理蜂拥而起的贪婪之徒呢?”
杨救贫没想到她竟然能晓得这里头内情,眉头皱得更深,问:“你是谁?”
“我是镇抚司的朱雪,”青灯顿了顿,道,“当夜,我也参与了抓捕李青灯的行动。”
杨救贫愣了愣,青灯又问:“这场祸事,镇抚司无可奈何,杨大人想好办法了吗?”
杨救贫眯起眼睛,问:“你难道有办法不成?”
青灯颔首,干脆利落地说:“对。”
杨救贫狐疑,青灯向前一步,道:“元霍一案,大夏无罪,可要说清楚这件事,必须承认我们确实参与了那夜行动。”
“找一个替死鬼治标不治本,而要治本,关键是要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叫这场行动变得不再重要。”
杨救贫来了兴趣,问:“如何才能让这一切变得不再重要。”
青灯回道:“如果那个失踪的李青灯,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前,它就能变得不再重要。”
杨救贫豁然,问道:“难不成你能让她重新出现不成?”
青灯点了点头,指向自己:“我可以变成李青灯。”
“他们会信吗?”
“由不得他们不信,”青灯道,“我之后,这天下,会有无数个李青灯。”
杨救贫终于看到真正破局的办法,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助你。”
“此事的风险极大,很可能危机你的性命,你既然是来跟我做交易的,那就谈谈你的条件吧。”
青灯见杨救贫上道,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事过后,还我和我师兄自由,将我们平安送离帝丘,再不入钦天监。”
“杨大人,这件事只有与镇抚司敌对的你可以做到。”
还一个签订了灵契的钦天监修士自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达成的事,但是此事杨救贫需要青灯的帮忙,他没有告诉青灯原委,含糊地应道:“若真能事成,我会送你们离开帝丘,终身不入钦天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