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个月的课之后会有三天的休息时间，因为他们也算是毕业了，平常只要按时上课，其他的时候都是学生自己的，可以回家也可以出去玩。时间这么一晃，四个月的时间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新年了，学校街道和商店的路灯都都挂上了彩灯和新年标语。

百年前，过年的氛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颓靡状态，宋兴琛的文史成绩虽然不太理想，但是他姥爷是中学的历史老师，平常在家也听他说起过。以前古地球时代，大部分的人类在任何一个时间都不缺吃穿，所以新年也愈发变得不值得期待起来。

直到百年前地球爆发了星际战争，虽然从某种政治层面上来说算是部分人类的自食恶果，但是也让地球的文明伐骨洗髓一样重新焕发了活力。人们不再漠视身边一切值得纪念和庆祝的日子，年节所带来的氛围感又重新回到了千家万户。

战争给地球带来了灾难，也带来了对“文明”全新的注解。

将近年关，今年的年比较早，一月底就过年了。所以学校里面的课业也相对减轻了一点，原本每周三次的战舰集训和机甲集训都各减少了一场，从12月25日到1月3日都是放假。

这天，姜昙华刚洗完澡从浴室里面出来，就看见宋兴琛在收拾行李箱。

“怎么，要回家吗？”

“是啊，好不容易有个长假，这可能是我们学生时代最后一次长假期了。”宋兴琛将箱子里面的插板拉好，“你呢，你准备去哪？”

“回长舟潭看看，好久都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姜昙华用毛巾包住头发，虽然有吹风机，但是他懒得用，毛巾擦擦就可以。

“长舟潭？”宋兴琛瞪大眼睛，“那不是……”

长舟潭是隔壁市很有名的一个孤儿院，那里面不仅照顾孤儿们吃穿，还有配套的教育、医疗和体育设施。

但照顾得再好，那终归不是自己的家。

“对，我是被收养的孤儿。”

这还是姜昙华第一次谈及自己的家事，宋兴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回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我爸妈去世得都很早，我甚至都不太记得他们的长相了。”姜昙华的口气不是很在意，他擦完头发，随手将毛巾扔在桌上，水滴顺着他的脸侧滑下来，留下一点湿润的水渍。

但一定都很好看，宋兴琛在心里补了一句。

姜昙华问他：“几天假期，你不出去玩吗？”

“不出去了，我姥爷最近膝盖不好，不能出远门，而且我抽空还准备回学校看看。”

“这个时候回学校？”姜昙华问：“是要办什么手续吗？”

“看老师，她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宋兴琛合上行李箱，“就是鼓励我考国航的老师，之前心理学系辅导员，叫卢灿，你知道吗？”

“不知道，学校老师太多了，而且我的专业没有心理学的课。”姜昙华打了个喷嚏，赶紧披上外套，“不过学校不都放寒假了吗，你老师为什么还在学校？”

“她那几天正好从长江堡垒回来，说是要回学校开个会，所以能看到。”

卢灿要回地球了，据说是太空几个集团军部今年格外开恩，放了一批文职的工作人员回地球过节，能一直待到过完年才回去上班。但是那些官兵将领就没这么好福气了，据说月球附近有一些流窜过来的海盗准备窃取月球站的资源，星系联盟政府要派兵一直驻守在那边。

姜昙华：“他们也是25号放假吗？”

宋兴琛感叹：“对啊，以后咱们也只能数着假期休息咯，不像学生还有寒暑假。”

12月25日是为了纪念一百多年前地外星人跟地球最后一次战争的惨败，也是地球首次大规模长战线的星际战争的胜利。

这场史称“清缴驱逐战”的胜利，让地外星人彻底失去了主动权，最终让地球真正活了下来，四十年抗战以血与泪的结局告终。当年地外星人四散溃逃，联盟军追杀至其他星系的卫星上，地球开始内部重建，在各地成立“25号”。秉持着有错杀没放过的原则，大肆搜捕地球上的外星余孽，并清缴了一大批。

这些人有些是潜伏在地球各处的间谍，有些只是在地球上正常生活的人。只因为是地外星人的后代，就算是跟地球人通婚生下的混血儿，也在清缴的行列之中，他们在被围追堵截的肃清之中，失去了名字，只剩下一个叫做“灰界人”的代号。随着地外星的战败，灰界人被飞船送出地球。

“灰界人”这个称呼最初是一个科幻作家提出的，他以这场地球和地外星的战争写了一本书，出版之后风靡一时，也这么沿用在这些两边不容的人身上。

姜昙华撑着头看他蹲在地上忙活，给他的未来职业生涯提意见：“你可以去当老师，那就可以跟学生一起放了。”

“得了吧。”宋兴琛合上行李箱，站起来掂了掂重量，“我有个高中同学去当老师了，说是一天到晚开不完的会，开会的时间比上课的时间都多，啥都要共同参与讨论表决一下。”

“谁让咱们是民主时代呢。”

宋兴琛顺口说道：“也对，就连以前把灰界人送到外太空，也是经过民众投票来的。”

因为时间太过于久远，灰界人被送往外太空的时候，连宋兴琛的父母都还没出生，原先他对这段历史一直抱着不甚在意的态度，却也为那些命运多舛的外星人感到同情。但他回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场婚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同情谁，“他们被送到环境那么恶劣的地方，能活下去都是奇迹了，不过地球上现在也有灰界人，相关部门有的忙活了。”

姜昙华闻言，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灰界人。”宋兴琛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思索再三后，还是简单描述了那天的事情，低叹一声，“总觉得不是好兆头，也不知道太平日子还能过几天。”

“你确定吗，不是说灰界人都没了吗？”姜昙华怀疑道。

“这种不和谐的消息，军委部门那些老家伙们在查清楚之前肯定不会公布啊……当然很可能就算查清了也不会说，话题实在太敏感了。”宋兴琛下单了一份送快递的服务，现在市区短途运送行李比较方便，而且他们学生还有优惠价，在固定的收发点领取就行，有点类似于以前的快递，不过速度更快。

“我之前跟古嫣聊过这个话题，她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灰界人只是藏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宋兴琛裹上厚棉服，准备出门，“又或者，他们就在眼皮子底下也说不定。”

“她爸既然是古寅中将，那肯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部消息。”姜昙华把毛巾挂在烘干机上，爬上-床准备午睡，语气中带着运动过量后的疲惫；“我休息会，这几天连着训练，有点吃不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明年见。”

“好，新年快乐。”宋兴琛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去了楼下，他要先把行李寄送出去，再坐空中城际环线列车，就能在晚饭前赶回家，老妈说晚上做了他最喜欢的栗子烧鸡，有口福了。

他登上城际环线，看了眼身后的集训地，冬天的白天总是很短暂，但阳光却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沐浴在余晖之下的集训地也比平时要显得可爱一点。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门十分钟之后，说要午睡的姜昙华却从床上跳了下来，从桌子底下翻出电脑。宿舍里拉着窗帘，是宋兴琛走之前帮他拉的，整个宿舍漆黑一片，窗外的阳光几次三番想要冲破窗帘的阻挠却都失败了，只剩下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

电脑没被主人调成护眼模式，打出来的光惨白一片。姜昙华没连接覆盖集训地的专用网，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从里面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插入电脑之后自动连上了网络，他登录上一个设计地花里胡哨的游戏网页，大多都是“狂扁外星人”之类的低龄游戏。

他在游戏搜索栏里面输入一串代码，这个被设计成弱智小游戏的网页立刻脱胎换骨，再次加载出来的背景屏幕上是一只毛色乌黑的鸟，爪子踩在一颗环绕着橄榄枝的地球上。

整个网页都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这边刚登上去，网页的右下角就跳出一个会话窗口，发起聊天请求。

“油加得怎么样了？”

姜昙华侧着头看了一眼门，虽然宿舍里没人，但他还是尽量坐直身体，有意地遮挡住屏幕，然后才点进去，输入了一行字：加得很快，但油箱损毁严重，露出来得速度也很快。

那边停顿了一下，回复：我们会再派人过去修补油箱，你暂时别管了，记住你只是来加油的，必要时候可以舍弃加油站。

姜昙华的眉头越拧越紧，回复：就怕加油站炸得厉害，会波及到我。

“那就先不要去加油了，看看周边的商店里有什么能买来用的吧，三个月了，也该补货了。下周三去一趟13号油桶集装箱，我们的人送完货之后会把补货清单给你。”

“好的。”姜昙华回复完，看着会话框自动消失，屏幕上又重新出现游戏网页，他合上电脑拔出芯片，这才躺回床上开始刷新闻。今天的新闻版面有很大一部分都给了一个企业家，是关于这家集团公司资助孤儿院和养老院的专访。

“假。”他看着这位慈-善大使的照片，翻了个白眼。索然无味地扔开手机，蒙上头睡觉了。

宋兴琛一进门就闻到饭菜香，身上的寒气也被驱走了大半。他搓搓手坐在桌前，挑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塞。

“不洗手就吃东西。”康濯碧端着一盘蔬菜，不小心被儿子放在餐厅门口的行李箱绊了一下，“快把你的箱子提回房间，别在这挡路。”

“琛琛，你这几天在学校怎么样？”康凯听见声音，从书房走出来，“我听说太空堡垒最近不太平，你可得小心点。”

“姥爷，我还没正式服役呢。”宋兴琛有点被那块排骨噎住了，盛了碗汤顺下去，才接上话，“而且只是些海盗，估计是看美国的黄石堡垒油水太厚，看能不能刮一点下来。”

康凯撇撇嘴，还想唠叨些什么，宋兴琛赶紧闪出餐厅，提着箱子上了楼。

换好睡衣下来的时候，康凯已经打开了餐厅的电视，里面正播报着一则新闻。

“……据了解，这已经是他们举办的第三次慈-善活动，这次资助的对象是城西的孤儿院和白郊的养老院，以及三所小学。而且集团的董事长也已经来到了现场，下面请记者为我们连线现场的情况。”

“……是的，这是我们的理念之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和组织加入我们，共创-善举。”电视机上，西装革履的集团董事长面对镜头毫不怯场，他对着话筒，连笑容都是最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一看就是见惯了大场面，“接下来，我们还会资助中国的第七座太空堡垒……”

“我知道这家。”宋兴琛嘴里嚼着一颗软糯的栗子，“这是家私营的军工厂，虽然不能生产大型军工，但很多零件和配件，以及JX3系列机甲都是他们做的，跟Oce科研所也有合作，挺厉害的。”

康濯碧将饭勺递给儿子，“你对这些也感兴趣吗？”

“因为这家军工厂的很多产品我们学校都在用。”

康凯点点头，赞许道：“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企业。”

这则采访的时间很短，最后镜头给到了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公司大楼，几个巨大的艺术字立在大楼上面——

姜氏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