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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圣人无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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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又一次引狼入室,事已至此,决不能让妖道伤害圣主大人、破坏海上国的天赐长生!

明月沙众民汇集在一处,手持武器朝妖道二人挥舞,互相壮胆呼喝:

“圣主大人高明大义,不容妖人诬陷!”

“故意破坏仙寿节的妖道!滚出去!”

“妖言惑众!你们和乐初醒一样,都是想窃取海上国长生的妖孽!”

一夕之间,昨天集镇上和善待客的明月沙居民,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愤怒怨恨的脸庞织成天罗地网,环绕着沈欺和蔚止言,所有人红着眼睛,一个个虔诚默念着圣主大人的名号,口中吐出无尽的谩骂。

“妖道,该死!”

集镇里的裁缝和绣娘,举着火把,咬牙切齿。

“圣主大人在上,清除妖道!”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里,夹杂着一个年迈的声响,声调拔高了,变得尖利,高亢。

“该死的妖道!滚出海上国!”

卖荔枝的老妇人痛心疾首,唉唉直叫:“误了圣主大人成仙,我家的老头子还怎么醒得过来呀,你们这些害人的妖道!”

“你们再怎么作孽,我们的长生也落不到你们身上去的!”

黑压压的人群,筑成一堵乌黑围墙。因而,海天相接处冉冉升起的晨曦,无法照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面上。

透过周围这堵压抑的人墙,蔚止言似乎看到了别的什么。那点隐约神情没能在他眉眼间停伫多久,一晃眼就消失了。

蔚止言无波无澜,视线掠过声势越演越烈的人群,道:“疑是,这些人……”

“暂时也没有交谈的机会了呢,看起来。”蔚止言不无可惜道。

人在不冷静的时候,真的是,很难听得进去其他人的话啊。

沈欺:“嗯。”

不冷静,听不进话,那就先让他们……冷静下去再说。

“啊!”

人们左等右等,没等到这两个妖道哪怕出口辩驳一句,反而是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不少人往后退几步,颤颤巍巍指着正中心的地方。

包围之中,沈欺朝着人流,张开了弓弦。

人们表现出畏惧的神色,连连后退,退至道路尽头。他们聚集在一处,窃窃私语半晌,左右推搡着,再次高叫着一拥而上,强撑起脊骨,强硬道:“你这妖道,身为修道之人,不能伤及无辜!”

“你恃强凌弱,必定有损修行,不得善终!”

“也就是趁着圣主大人不在,虚张声势!你且等着,圣主大人马上就会来救我们的!”

“你还敢滥杀无辜!你敢杀我们一个,圣主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沈欺环视众人,勾起一痕轻笑。

“是么。”

人们望见,持弓的青年戏谑地笑着:“你们且试一试。”

“看我……”

他轻声细语地念:

“敢是不敢。”

银弓拉满,形如圆月,弦上灵气凝结,搭起一支锋利的箭矢。

咻——!

尖锐嗡鸣声骤响,众人被这一下猛烈动静给吓坏了,发出惊恐的尖叫,作鸟兽散。

混乱场面持续不到片刻,陡然偃旗息鼓。

那支灵箭激射而出,原来却不是朝着人群,是朝着天上去的。

灵箭奔向天际,当空变作无声无形的雨点,打落在众人头上,成了一道法术,顷刻让所有人晕厥过去。

这下,整片明月沙可以说是真正的清静了。

集镇遍地倒满了被迫昏睡的人,人声绝迹,海岛落入极致的寂静。

蔚止言收拢扇骨,面向倒地不醒的人群,低声道了句:“抱歉。”

沈欺握住乘愿弓的关节紧了一紧。

……也是。

仙界的例法,应当不允许随意对凡人出手吧。

蔚止言这是善心发作,对被他一箭打晕的这些人道歉么?

沈欺这般想着,又听得蔚止言愧疚的一声道歉。

“抱歉了晨赋,”谁知,蔚止言致歉的对象和沈欺预想中的天差地别,蔚止言说话面向的,也根本不是人仰马翻的明月沙岛民——

而是对着衔云折,口中念念有词:“晨赋,答应过你不该随随便便用蛮力破阵,但是事急从权,今天拿衔云破阵是万不得已,实非故意。”

“虽说你远在云澜,万一哪天你知道今天的事,望你也能谅解,不要再来找我碎碎念叨了。”

不怪蔚止言惭愧,在被关晨赋安排给万象课充当授课仙师之后,蔚止言潜心备课,找关晨赋验收,收获了关晨赋一整个下午的念叨。

因为蔚止言最初的备课讲义,是打算给大家传授一击破阵的技法。

关晨赋当即垮了脸:衔云折一击破阵,听起来是很爽很方便没错,但这是随随便便哪一个仙就能用的吗?!

对于大多仙人来说,没有修为功法立足,一味追求破阵,而不去扎实固本,只会疏于解阵之术,两头讨不着好。

蔚止言脚底抹油的打算没能实施成功,被关晨赋留在府主院,和隔壁偷吃九枝白夜菱的关星楼一起,被狠狠地念叨了一天。

结束了令人痛苦的说教,蔚止言答应关晨赋,不会滥用破阵的法门,并连夜修改了授课计划,把他讲解的第一课换成了十重幻阵。

这才答应完关晨赋没过多久,蔚止言就以身犯戒,一把衔云折横扫了几百道法阵。

蔚止言向衔云折祈祷,近期再也不要被他撞上关晨赋的长篇大论了。

至于该不该对明月沙这些晕倒的人心怀内疚,蔚止言想都没想过这一节。

沈欺:“……”

蔚止言对着空气道完一些稀奇古怪的歉,包袱不翼而飞,神清气爽地别好折扇,被沈欺盯了个正着。

“怎么了,疑是?”突然看着他。

眼睛里还积蓄着说不清的冷静意味,若即若离。

“你就不怕,我真对他们动手么。”

一而再再而三,沈欺总是无可避免地,不合时宜地,翻涌而出相似的疑惑。

从逢魔谷到无渡城,他曾日夜朝暮与魔族为伍,脱离魔界踏入仙道,不过才是寥寥数月。

为什么蔚止言看着他朝凡人举弓,一点阻止的意思都不曾有,到了此时此刻,也不见一丝一毫追问。

“你不怕我一念之差,干脆下手重一些,叫他们这群聒噪的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顿时,蔚止言如听噩耗,心碎明月沙。

“疑是,这种时候了,还要试探我对你的用心吗?”

蔚止言装模作样挤出了哭腔:“好的吧,不要紧,试探几次都可以的。不管问多少次,我既认定了疑是,自然是只相信你的。”

“只是可怜我,一片真情虚度几百个春秋,竟还没能使你安心,”蔚止言想想都悲从中来,花容失色,“我明白了,一定是我做的还不够好,才让你时至今日还心存这样的疑虑。”

蔚止言虚弱但流畅地倒进沈欺怀里,丝毫不管自身比沈欺还要高出一节的身形,以完全不适合的小鸟依人的姿态,倒在沈欺肩头假哭:“疑是若要再怀疑我,也是没关系的,我也只能日日夜夜哭给你看,在你床前以泪洗面了。”

沈欺:“……”

碧绿眼眸深处那一湾若即若离的碎影,因着蔚止言一通胡言乱语,被搅了个乱七八糟。

沈欺放松了握弓的力道,腾出一只手来,替扒在他肩上的人擦去不存在的眼泪,要笑不笑:“那么你便再哭一会吧。”

“毕竟我看你,哭得挺好看的。”

…… 被疑是赞赏了,但是为什么,这次蔚止言很难高兴起来呢。

沈欺把蔚止言从肩窝里提溜起来,扫一眼地上的人,语调恢复平常:“我还以为你会同他们再解释几句。”

蔚止言抱着沈欺,磨磨蹭蹭不愿撒手,慢吞吞道:“方才那样的误会,单凭解释,说不清楚的吧?”

所有人一边倒地咬定了,他们是恶意破坏降福的罪人,是觊觎圣主飞仙的妖道。

沈欺轻嘲道:“恐怕只有圣人,才耐得下心肠和他们解释了。”

他们不是明月沙众民眼中的圣人,何必多此一举。

沈欺只问了观主一遍,只那一问,他便清楚,海上国的人早已深陷圣主编织的弥天大谎,全身心地信服于仙寿节“降福”的假象,没有一个例外。

外来者的三言两语,是不可能打动他们了。

处于弱势之人、势均力敌之人、处于强势但愿意自证之人,才需要对另一方解释。

眼下的他们,三者都不是。

比起浪费口舌,不如尽快解决圣主的阴谋。把证据摆在明月沙众人眼前,不用多作解释,就能让他们哑口无言,不是更省力气。

所以沈欺毫不犹豫,施法迷晕了前来阻拦的所有人——误会不除,这些受害之人只会被人利用,反而成了铲除阴谋中途的阻碍。

“ 先将问题解决,再大的误会也不是误会,更不需要解释了。”蔚止言很有感触似的。

“只是有些时候,等不到解决问题,误会已经酿成恶果了呢。”

蔚止言博采众多苦情桥段之长,深知在错误的时机解释误会,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而现在的蔚止言,是个相当怕麻烦的神仙——当然,涉及疑是的事情另当别论。和疑是有关的麻烦,就算是麻烦,蔚止言也是甘之如饴的。

其他的麻烦,还是少之又少的好一点。

于是蔚止言不但不阻止沈欺迷昏别人,甚至还想助沈欺一臂之力。

可是沈欺动作太快了,唉,蔚止言的扇子没支起来呢,一群人已经倒完了。

蔚止言能做的事,便只剩下对着衔云折给关晨赋道歉、对着沈欺的试探伤心哭泣,以及……对着一地瘫倒的人群,和沈欺拉拉扯扯,好一会才舍得放手。

越过一地昏睡的岛民,蔚止言看了看天际弥漫的海雾,又看了看裹在浓雾下的岛屿,不由得道:“经年累月活在雾障以下,是非不分,也算情有可原。”

沈欺侧眸看向他。

海上国众人刚才骂出口的话,不可谓不难听。

更难听的骂仗,沈欺从魔界见识过不少,明月沙这阵,顶多只算小打小闹。被骗得团团转还不自知的人,可怜可恨,沈欺不屑于同他们牵扯。

可蔚止言这样说,乍听起来,像是给明月沙众人的举动找到了理由一般。

沈欺眯了眯眼:“你便是原谅他们了?”

蔚止言嘴角微翘,笑了。

“谈不上原谅与否。”

“情有可原,”蔚止言带着不变的笑意,目视这群冒犯过他的凡人,丝毫没有动摇的模样,“是否原谅他们,却不由我。”

“种因得果,他们的错处早已结下因由,与我无关。”

蔚止言笑着:“ 若是我原谅了他们,便又是种下了另一个因由,这就大可不必了。”

他如今真是,很怕麻烦的啊。

衣袂翩翩的天上仙,腰间浅色穗羽系着云澜令,别一枚乌木折扇,手提精巧的一盏灯笼。落入凡间海上迷障,行止犹且飘逸,经受过凡人肆意辱骂,亦舒展着完美无缺的笑容。

从这一道笑容里,沈欺望见了,蔚止言屡屡展露于人前,一言一行之间的,那一种温柔的神情。

各方各界,那些轻慢过蔚止言的人,蔚止言从来都是这样,不存芥蒂,温柔以待的。

这样的温柔之态,何尝不是一种冷静。

冷静到……接近冷漠的地步。

天上浮空不坠的云流,会因为一方井底蚂蚁的喧闹,而摇摆不定、失去方向吗?

决然是不会的。

从没有过在意,所以无所谓是否原谅。

所以,永远能以温柔的一面示人。

沈欺心如明镜,却是当作了视而不见。

谁让蔚止言最乐意做这样的事。

……揣着明白装糊涂,呵。

凡此种种,蔚止言约莫是不想说,沈欺也不问。

他会好好记着,总有一个时机,要和蔚止言算清楚的。

蔚止言还等着沈欺回话,尚且想不到,一个不防,又遭沈欺百转千回地惦记上了。

“说得弯弯绕绕的。”

沈欺说回当下,听蔚止言因果之流绕了一大圈,不客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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