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敢的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者说在那战火纷飞的家族内斗期间,温斯特看着自己的心腹为自己包扎伤口,想起那未曾谋面的联姻对象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老公爵的默许下,他从管家口中得知,那把他从生死线上拉下来的奇迹术法。八岁那年调皮的后果,是在那个晚上半梦半醒,他获得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就是他生命的延续。
那份契约以蛇样的纹路出现在他的手腕上,随后又隐于皮肤之下,再不见踪迹,据当时在场的管家所说,像极了希洛尔家徽上的那条蛇,从那一天起,看到自己房间里摆放的那只印刻着家徽的铜钟表,他总会发呆一会。
年少的时候尚有大人顶着,那个时候公爵夫人还在,即使父亲依旧严厉,有严苛的礼仪教师和偷偷给他兜底的管家,算得上是一段值得回忆的童年。
后来的某一天,公爵夫人忽然咳嗽起来,再后来躺在病床上,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来往的从宾客变成了医生,离开时无一例外都摇着头。
父亲似乎是在那个时候变得更加沉默起来,有时他去看望病床上的母亲,父亲坐在床边握着夫人的手,朝他看来的目光,让他忍不住退后一步。
母亲去世了。
父亲当时大概是在埋怨,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能够毫无征兆地得到神的偏爱,而自己的妻子却一日一日的病弱下去,直到那日在神的面前,他与已经是少年的儿子扔下手中的花,看着带着雨水的泥土落到棺材上,自那之后,阴阳两隔,每年远不去看望的只有那灰白的碑。
那一年他十二岁,也是在那一年并不明媚的诞生日,门房从信箱里拿出了一份寄给他的礼盒,拆开,里面掉出一封带着火漆的信和一本厚厚的外语字典,哦,还有一枚装在红色香囊内的戒指。
他的老师告诉他,书上讲解的是来自东方的文字,包括信上的内容也是。那本用来认字的字典有点像嘲讽,但靠着里面的翻译,他吃力的将那封信翻译了过来。
里面没有什么结婚的王子和公主,只是另一个带着契约的人朝他诉说契约中所讲述的故事,语气就像法官手上的天平。
戒指的设计稿夹在厚厚的字典里,当他寻找到。信上所写的最后一个字,从夹层中轻飘飘的落下。
哦,我有一个未婚夫。
这是在此之前无论是父亲还是管家,都没有告诉过他的事情,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他和难得碰面的父亲讲述了这件事,语气平静,父亲也只是穿好外出的服装,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最后戴上顶好的礼帽出了门去。
那天之后,自母亲去世后就有些僵硬的父子关系似乎迎来了一丝松动。父亲只是无法原谅在病重的妻子面前无能为力的自己。
信那边的人比他小五岁,写下这封信时,笔画很是稚嫩,甚至在信纸的边缘可以找到滴墨的痕迹,这是格外失礼的事情。
那边的人说,戒指上有些东西,最好还是放在香囊里,随意收在哪个地方。温斯特觉得这并不是正式的行为,于是他把那枚戒指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戒指正合适,蛇口咬着的苹果是一枚鸽血红,就像他们之间剪不断的关系。
自那天之后,他的身体似乎不如往常般好了,只是在花园里玩着吹风,回到房间里时,便感觉身上隐隐有些发烫,又或者在很正常的一个下午,他在房中小睡,醒来时却感觉身上有些冒汗,一摸额头,不出意外的微微烫手。
但是只要脱下了戒指,他的身体就如同往常一般强健,外出骑马,亦或者在书房通宵诵读着课本,等早上醒来依旧身体康健。
他逐渐意识到,戒指中所带来的异状并不出在他身上,只是如同那信中所说的联系带来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状况。
那日,温斯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感受着下午舒适的阳光,看着这枚会带来“灾厄”的戒指,再次把它带回左手无名指。
对面那人似乎比他更早意识到这些,又或者说与他这样对契约一无所知不同,对面对于这个契约所带来的所有后果都了然于心——那枚戒指再次戴在他手上的第一月月底,夜晚在书房中诵读诗书时,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等待片刻,不见异状,于是他明白,对面那人取下了戒指。
那封信只写了给温斯特先生,那么它从何寄来?被烛火燃烧的油漆滴到信封接口,重重盖上希洛尔家族章,连同那催促匠人们赶制出来的紫水晶胸针一同交给管家,嘱咐他交给之前来信的那名报童。
管家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眼中有着迷茫和苦恼,似乎搞不懂自家少爷又要折腾什么,笑着接下了他手里的信封。
他的猜想是对的。
那封信寄出的第三日,那种沉重的感觉再次加在了身上,只是比起以往,这次他似乎能感受到对面那人情绪中的些许不满,关于他折腾人这件事。
单词翻写在左手掌心,写的很慢,但是法语。
【你折腾这一通做什么?】
【与我共享,你身上会好受许多吧?】
【不一样。】
笔画到了这里的最后有些凝滞,对面那人纠结了一会,隐隐有放弃的念头。温斯特倒是抓着这个机会继续在右手臂上描写,对于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隐隐生出些许快感。
【你带着,我就不折腾了。】
对面安静了,很快那种近乎共感的状态又轻了许多,手臂上被轻如羽毛的触感划过,温斯特屏息凝神。
【随意。】
随后这触感便再轻了下去,如他所料,对面那人甚至知道如何调节二者之间共感的程度。
来自那乘船出海,远在东方神秘大国的契约者,如同他的来处一般充满着神秘。
对面那人比他小五岁,如今也不过九,却因为生死的缘故被迫与他绑定在一起,意外的,温斯特没有在他心里感受到抵触的情绪。
对于他与另一人联系上的事情,公爵先生显然是有一定预料的,第二日前往书房时,他从公爵先生手下接到了更多的事务,说是让他早点熟悉。
三天之后那种共感被调节到接近于无,但在当天晚上即将就寝时,他依旧感觉到了那股比往常更甚的劳累感。
那种只有在初学骑马时才会体会到的浑身酸爽的感觉连着几日出现在他的身上,对面那人显然没有在留意他这边的情况,一直持续了接近半个月的时间,第二日从床上醒来坐起时,温斯顿对于身上出乎意料的轻松感凝滞了片刻,这才起身按铃,如同往常一般度过一日。
【怎么又摘下了?】
【有事。】
前一日还浓重到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的疲惫感,今日起床却毫无痕迹,但依旧能感受到轻微的困乏,显然事情不如对面寥寥几词的轻松。
【今日归家。】
原本还想在手臂上笔画什么的指尖凝滞,那从心里蔓延的淡淡喜悦不是作假,于是收回,只是恭喜。
【应该会断一个月左右。】
不等温斯特再回,身上已经重新变得轻松。当日路过,看过少爷待在书房足足一日的女佣们聚在一起,谈论着早起还心情舒畅的少爷,到了下午心情却不佳。
对面那人的认知似乎有些问题。
在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的时候,看着这枚镶着鸽血红的戒指,难得从日常课程和训练比赛中解放的小白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岔,只不过归家心切,即使对面那人是未来要共度余生的伴侣,也只能向后站一步。
法国的爵位继承人,似乎把他这个未曾见面的伴侣理所当然的当做了他的一个附属品。
可能是两家的观念不同吧。
伏在姨奶的怀里,被老人家拍背,哄着昏昏欲睡,小白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在此刻放松,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当再次从家里向着赛场进发,重新戴上那枚戒指,习惯性的在手外套上一层白手套,小白坐在返场的大巴上,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对面那人知道他回归,没有说话,小白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上楼之前将共感调到了最低,又或者说将对面会替他承受的东西调到了最低。
之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过对话,法国的继承人开始烦恼家族的内斗,赛场上的选手被邀请加入了团队,开始在本职工作忙碌,在宇宙学院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到后来成就了自己的名声。
直到那一场意外到来之前,两个人对于自己还要与对方再次一起承担这件事都毫不知情。
这是自那封信之后,再一次由那边送到公爵府上来的信函,很正式,打开却不是那人的笔迹,内容却不如字迹一般平静。
那一个月,希洛尔家族的继承人忽然高烧不退,公爵府上却将病情瞒下,只是圈子里莫名流传开希洛尔家的继承人命不久矣的消息。
直到一个月之后,完好的,看起来没有经历过病灾的希洛尔·温斯顿,出现在了家族的宴会上,彻底打破了这一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