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云层的狭缝,将秦烬阳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他垂下眼眸,看不清眸中神色:“我自是知道,自决定利用鲸海派和天水宗起,一切早已无可挽回。”
微风轻拂,笼着夜幕的薄云被吹散,弯月如钩,皎洁银辉倾泻而下,庭院中相对伫立的两人身影在月光下拉长,交错重叠。
秦烬阳猛地抬头,月光在他眼中跳跃,仿佛万千星辰汇聚,折射出细碎而耀眼的光芒:“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他笑得灿烂,恰似琴心派的明亮少年,恰似初见时他伪装出来的模样,令回望的女子有一刹那的恍惚。
萧慕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转身离去。
不多时,寒凌与青琅押解着郑昌洲归来。
一切正如萧慕棉所料,椰林中的坟墓不过一处旧墓,所谓中秋祭奠用的祭礼,也是最近才放上去做做样子,否则以祭台的腐朽速度,祭礼不可能保存至今。
郑昌洲之子及门中几位年轻人擅自前去讨伐幽冥宗,还未找到幽冥宗老巢,便被俘虏,幽冥宗借此要挟郑昌洲,迫使天海剑宗截杀萧慕棉等人。
“那幽冥宗使者武功高强,我儿又在他们手上,我不得不听命于他们,还望萧小姐与秦楼主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幽冥宗使者……萧慕棉转着指间的匕首,那黑衣人武功高强,心思歹毒,若若幽冥宗尽是此类人物,此事恐怕棘手非常。
“将你知晓的一一道来,至于小郑哥哥和门内其他人,我们会尽全力营救。”
闻言,郑昌洲一愣,两行热泪刹那涌出:“多谢萧小姐,多谢萧小姐!”
郑昌洲身为天海剑宗的宗主,并非毫无抵抗之意,他已探得幽冥宗在海影山中设有一座监牢,据密探回报,那里囚禁着不少人,只是不知天海剑宗弟子是否也在其中。
海影山坐落于琼州最南端,名义上是山,实则是一片错综复杂的丘陵石林。
这片石林地形复杂,普通人一旦踏入,极易迷失方向。穿过海影山,再往南行,便是南海诸岛,这本是琼州的天然防线,如今却成了幽冥宗掌控的要地。
从天海剑宗出发,随着逐渐接近海影山,空气中的肃杀氛围愈发浓重。幽冥宗的弟子不时巡逻而过,为避免暴露行踪,众人不得不在白天放慢脚步,选择趁夜色前行。
“小姐,你看!”
沿着郑昌洲提供的路线,众人拨开一人高的灌木丛,刀削般的石峰赫然出现在眼前,层层叠叠。夜风呼啸,带着丝丝凉意穿梭于石林缝隙间,发出阵阵低沉的呜咽。
萌春不禁打了个寒颤,脚步微微移动,紧紧贴着萧慕棉。
弯月虽皎,但仅能勉强照亮石峰山尖,从入口处望去,石林中弥漫着厚重的雾气,一片漆黑。
寒凌取出绳索:“石林中道路错综复杂宛若迷宫,我们所有人都拉住绳索,以防走散。” 说着,他紧握绳索的一端,将另一端递给了萧慕棉。
然而,萧慕棉正忙着与青琅、萌春整理示警烟火和刻刀,无暇顾及。秦烬阳眼疾手快,轻轻一勾,便将绳索卷了过来:“我走最前面,寒凌你走最后面。”
寒凌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可不等他抗议,秦烬阳已经火速将绳索依次塞进了萧慕棉、青琅、萌春、皓元手心,并打了个火折子。
萧慕棉提醒道:“郑昌洲的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若发现异常我们立刻原路撤出来。”
一踏入石林,月光被厚重的雾气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队伍头尾的火折勉强照亮脚下。浓雾如同巨蟒般缠绕着嶙峋石柱,六道身影在石峰间缓缓移动,细碎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石林,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萧慕棉握着绳索的手掌沁出冷汗,她调动周身内力,想要压下胸口莫名的恐慌,却收效甚微。
"咔嚓"——走在最前的秦烬阳忽然停下脚步,半蹲下身,火折子照亮他脚边的一片碎裂骸骨。
萧慕棉凑上前去,只见火光所照之处,遍地皆是骸骨。她拾起一块:“这些骸骨应该没死去多久,怎会风化得如此严重?”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石林间响起骇人的呜咽声,大地似乎也震颤起来,萧慕棉紧紧握住剧烈晃动的绳索,回头想要拉住青琅,却感觉到腕间绳索猛地绷直,身后传来萌春踉跄的轻呼。
"这雾气有古怪。"秦烬阳拔出长剑,剑锋嗡鸣震碎三丈内的白雾。
就在这刹那,绳索末端突然传来千斤坠力,萧慕棉只觉得手上一轻,待雾气重新聚拢时,身后四人已消失无踪。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秦烬阳再次挥剑,将雾气震散。他顺着刚刚一闪而过的模糊影像望去,只见近处的石峰上隐约现出几具倒悬的干尸。
“这里……” 秦烬阳刚开口,嘴里被人塞进一颗药丸,瞬间清雅的花香萦满口鼻。
萧慕棉将锦袋塞入怀中:“这雾气有毒,可能还会致人出现幻觉,也不知栀香丸对这雾气是否有用。此处情形比预料中更为凶险,得赶紧找到他们,先撤出去再说。”
闻言,秦烬阳麻利地将绳索绕至两人腰间,并打上结:“握在手上终是不稳妥。”迎上萧慕棉略带犹豫的目光,秦烬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火光在女子的眼眉间跳跃,浓雾之中,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交融,秦烬阳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长睫将她的眼眸隐于阴影之中,萧慕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黑夜笼罩下的石林是个巨大的迷宫,天上的星辰被尽数遮蔽,叫人寻不到方向,萧慕棉虽走几步便用刻刀在石峰上做下记号,可石林之大,还是让两人彻底迷失其中。
两人试着用轻功攀上石峰顶端寻找方向,可浓厚的雾气压得人心口喘不过气,他们试了几次,也没能攀上石峰之巅。
不知走了多久,凝滞的黑雾泛起白茫,开始渐渐消散,萧慕棉再次运功提气,只觉得身体轻上许多,几个纵跃终于突破雾气,立于石峰之巅,天边已是金芒万丈。
她环视脚下,只见四周白茫茫一片,浓雾云海之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石峰尖。萧慕棉分辨方向,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向南走了许多,再想从石林北边退回去,需要走上很长一段路。
收回远眺的目光,借着石峰向下跃去,突然,一声尖锐的鸟鸣传来,萧慕棉蓦地停下,那是她和秦烬阳约定的示警哨声,莫不是浓雾之下情况有变?
萧慕棉小心翼翼向下挪动,浓雾缭绕之中,隐约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这鬼天气何时才是个头?快到冬天了,这鬼林子起雾越来越频繁,还让不让人活。”说话之人恶狠狠啐了一口,言语间满是怨怼。
另一人的语调则平稳很多:“你就别抱怨了,看这雾势,今天应该能散。再忍一忍,等宗主攻下琼州,将这些人都杀了,我们也就不用在这儿守着。”
“昨夜我们没有巡逻,若是被宗主知道了……”另一人的话语消失在恐惧的尾音中。
“咱们都不说,宗主又怎会知晓?这鬼天气谁会进来,就算进来了也只有送命的份,你可别忘了,第一次雾天,我们可是折了五六个兄弟在这鬼雾中。”
交谈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散在浓雾之中,萧慕棉方才从石峰上下来,却发现地上已不见秦烬阳的身影。
还未等她站稳,一股极大的力量将她拉到另一处石峰背后,秦烬阳指了指声音消失的方向,两人默契跟了上去。
“不知青琅她们怎么样了?”萧慕棉心中焦急,虽说以四人的实力,在浓雾中应不至于有太大闪失,但若她们也走散了呢?
秦烬阳轻声宽慰道:“别担心,他们每人手上都有示警烟花,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定会发出求救信号。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们一定平安无事。”
石林边缘,赫然出现一处山体缝隙,缝隙入口处守着两人。
萧慕棉运转内力,手腕微翻,两根金针如离弦之箭,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两人的脖颈处,刹那间,两人便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秦烬阳迅速上前,将两人的身体藏在石峰背后。
“咦?”
稀薄的阳光刺破雾气洒在两人身上,萧慕棉这才注意到两个守卫的皮肤泛着幽幽蓝光,与天海剑宗黑衣人手背的肤色有些相似。她想起传闻中的巨擎草,莫不是长期服用所致?
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萧慕棉闪身进入山体缝隙之中。
这缝隙并不似入口处那般狭窄,足以三人并行,越往里走越宽敞,秦烬阳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这通道人为打造过,入窄里宽,用来关押犯人最适合不过。”
萧慕棉微微颔首,想起位于山体内部的血月门,这幽冥宗的监牢,恐怕也建在山体之中。
果然,不出一刻钟,一间空旷的圆形石室映入眼帘,石室壁上六道石门整齐排列。萧慕棉走近其中一扇石门,只见石壁上布满凌乱的抓痕。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才能在石壁上留下这样的抓痕?莫不是野兽?”
“不,是人。”萧慕棉伸出五指,在抓痕上比划一番,斩钉截铁说道。
打开这扇石门,对萧慕棉来说并非难事,这石室空空荡荡,她很快发现了机关所在。
“你真厉害!”秦烬阳笑嘻嘻地跟在萧慕棉身边,不住地吹捧着。
萧慕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幽冥宗宗主也就这点脑子了。”
言罢,她轻轻拨动机关,眼前石门缓缓转开,两人探头望去,只见石门之后,一条通道蜿蜒向前,通道两侧,则是用精钢打造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