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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15—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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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多年后,丁知乐回忆初三这段日子,仍觉振奋。

打鸡血一样拼命往目标走,虽然累,虽然难熬点,但那种有方向,看得见迷宫出口的感觉真的好好,困难一个接着一个,自身有压力,舆论环境也存在压力,可流淌着的血是热的,滚烫滚烫的,能把硬冰孵成热水。

丁知乐的改变太明显,在初三九班属于炸裂性新闻,丁知乐的成绩在班里中等偏下,班级四十五人,她考三十到三十五名,最差那次三十七名,挂车尾不至于,但不会有两眼表现,她最好的数学物理也就是一般水平,偶尔能考到优秀,但考到优秀的人得有十七八个,学渣试图逆袭的故事不能描述她,她没那么差。

班级同学疯狂讨论是因为丁知乐初一初二很不努力,初三月考后疯狂努力显得变态。班里中下层的部分同学已经做好了去普高的准备,七中就七中呗,公办正统高中,差能差到哪里去。李良月进入初三努力引不起轰动,她爷爷是之前的年级主任,老教师肯定规划好了孙女的学习路线,基础普通点,加把劲儿必然有救。丁知乐这种断尾求生行为弱智又可笑,脑子挺聪明的,前两年为什么不努力呢?

丁知乐猜他们疯狂讨论她的原因,肯定这么一条——她最近太努力了,班里最努力的女孩都比不上她了。丁知乐六点半到班级背书,教师空无一人,灯是她打开的,暖气也是她开的。

期中考试前,李良月拉丁知乐小手,眼睛乱飞:“念念,加油,什么都别想,咱好好考。”

考试成绩下来,丁知乐才知道班里几个同学拿她成绩打赌,以她排名进前三十为赌约,二十块钱,食堂饭菜普遍在五元上下,连带零食,这是一天的生活费。八个人打赌,就两个人信她能进前三十,其余六人中有人认为她会比之前最低成绩还差。

丁知乐的自尊心受到莫大侮辱,成绩单投影进黑板,半个月的努力,她从三十二名考到了二十九名,打了那八个人脸,但是巴掌不狠也不响,有人压着声音称“走运了,没运气成分一定赌不输”,泪滴落到桌面,丁知乐趴在书桌上无言。

“下次月考在十二月十六号,不赌她排名,赌她英语成绩,三十块钱筹码,赌不赌?”

附和声此起彼伏,“赌!当然赌!这赌约就跟白送钱一样,肯定能赢回来!”

八个人又吸引了三个人,五个人犹豫不决,钞票放在铅笔盒,比巴掌甩在丁知乐脸上还疼。

当某个人成为舆论焦点时,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掀起舆论狂潮,不知是谁提起初一的旧事,丁知乐有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哥哥比她高一届,现在在高中部成绩很好。

几个眼尖的同学发现丁知乐哥哥杨文帆的名字熟悉,校门口优秀学子的照片没撤,云江中考状元杨文帆不但学习好,长得好,性格也好。

“其实家里有个学习好的很影响另一个,一个特别好,一个特别差很难的。”

旁边的人抢答:“会帮着呗,这个题不会,那个题不懂,现成的教学资源肯定不会浪费。”

舆论狂潮又从杨文帆绕到丁知乐,他们没有那么优秀的哥哥,他们不知道被优秀哥哥辅导的感受,丁知乐之前取得的成绩有哥哥帮助还那样,说明这个人脑子聪明就是悖论。

这样下来,脑子不聪明,努力还白用,还妄图异想天开的丁知乐几乎成了九班大部分人的谈资。

他们和丁知乐之间没有大矛盾,丁知乐也没惹到他们,可他们就喜欢讨论她,没有理由地喜欢讨论她。

恶意似浪潮般袭来,丁知乐埋头苦学,她并没有特别坚韧的心,她只是想到了杨文帆,没有血缘上的亲人在身边,真正担心他的人少之又少,可他始终努力,活得比大树还挺拔。能有多困难,坚持吧,丁知乐不会放弃,丁知乐要证明自己可以考进高中部。

白天憋着气,白天有阳光,深夜易emo,深夜语文小白也能成为文学大师,丁知乐躺在床上,月光跃过窗口,眼睛流光溢彩,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

如果不努力,就不会这么痛苦。知识点理解不了痛苦,题目做不对痛苦,成绩升不上去痛苦,被别人嘲笑痛苦。

“谁说的努力就会有回报。”泪水划过丁知乐耳畔,打湿枕巾。

杨文帆说压力大要学会放松,丁知乐听喜欢的歌难受,刷喜欢的视频难受,折纸难受,给花浇水也难受,这些曾是她的爱好,但现在没有一项能让她快乐。耳朵不听使唤地嗡嗡叫,脑子里滚动着白天学的知识点,她可能快疯了。

丁知乐不是个坚强的姑娘,被周有才训会哭,被老师挑错会哭,和人吵架也会哭。班里最调皮的男生称她是“水龙头”,眼泪流不干流不尽,和人辩驳,明明占上方,可泪水就是哗哗流。

但这些天她很坚强,在学校没掉一滴泪。

“究竟要多努力,才能把分数提上去。”

故事书中不乏励志故事。主角往往出生微寒,困境重重,但他有颗勇敢的心,一路过关斩将,九九八十一难后,成功摇起胜利旗帜,很爽很疯很鼓舞人心,可关键点是勇敢的心,勇敢的心哪里好得。

杨文帆最近很忙,学业上的忙一如既往,生活中的忙接踵而至。

首先是照顾周溪的问题,周有才要上班,早六晚八,育英尖子多学校管理严苛,葛欢的工作压力大,周溪现在十个月,放在楼下贾奶奶那儿不是办法。周有才提出把老母亲请来,葛欢不同意,周有才打包票绝对没有婆媳问题,葛欢扭过脸不发一言。家庭氛围沉重,杨文帆拿捏不好尺度。

然后是杨文帆奶奶,上下学时王叔堵在路边三次,人多眼杂对方又是长辈,杨文帆拒绝得含糊。王叔梗着劲儿锲而不舍,上周找到学校来,班主任亲自喊他去见,席间王叔提到杨奶奶的病情,第三人班主任都叹息。

“文帆,你奶奶真不太好了,见一面少一面,别让自己后悔。”

奶奶这个人让杨文帆熟悉又陌生,生命初期的时光,只有爷爷奶奶陪伴在身旁。爷爷曾是个军人,对杨文帆要求严格,衣服床单自己洗,食不言寝不语,摔倒了自己爬起来,做错事背对墙罚站,零食不允许吃,伤心难过不能流一滴泪。奶奶比爷爷和蔼许多,会趁爷爷不在家偷偷给他塞花生糖和牛轧糖,但生活中奶奶的影子不多,大多时光她都在牌桌前。

父亲杨暨明出殡那天,奶奶哭得厉害,嗓子哑了,黄卷发白了大半,身子站不住必须有人架着。人走茶凉,亲朋散去,乌压压黑的房间只有奶奶葛阿姨和他。

葛阿姨向来和奶奶不对付,两人从父亲死怪谁,吵到赔偿款谁拿,杨文帆冷着眼,乖乖坐在椅子上,听她们从下午三点落吵到晚上十二点。

一天没吃东西,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奶奶和葛阿姨的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你贪我儿子多少好处,什么都由你拿着,我孤儿寡母一片凄凉,凭什么?”

“拿我儿子的钱就得养我孙子,我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天下没有那么易得的好处!”

葛欢头发被汗水透湿,整个人拧成麻花:“杨暨明和我是夫妻,我俩的财产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拿着合情合理,您要是有意见去找律师聊,法堂上咱说个明明白白。”

老太太认死理,儿子是她生她养的,儿子没了,丈夫前几年也没了,儿子的钱理应有她一份。

两个人出发点不同,钱又是极为敏感的话题,这架根本吵不明白。老太太和葛欢各找房间休息,谁也不愿退半步,明天找时间接着争,杨文帆全程沉默,彼时的他是块皮球,谁看见都会踢两脚。父亲离世,他的生活彻底陷入黑暗,他只能忍,可忍耐力再强,也不过十三岁,干巴面包啃到一半,泪水就滚滚而下。

后来奶奶和葛阿姨怎么争的杨文帆没印象了,可能是睡过头了,可能她们瞒着他处理好了一切。

葛阿姨领着杨文帆来老周家前,奶奶给他的背包里塞了鸡蛋牛奶和火腿肠,刚来别人家拘谨,晚上饿了他就吃背包里的东西,他吃得省,小两周才把东西吃完。

越长大越明白这个世界谁都不容易,杨文帆可以原谅生命的不公,却拗不过心中的那杆秤。

奶奶和葛阿姨,一个是血缘上的至亲,一个是伦理上的至亲。血缘上的至亲把他踢开,不管不问,随便他生死,伦理上的至亲把他扶起,用成年人的方式和他谈判,“答应我,做个有血性的大人”。

杨文帆将“血性”看得浅薄,有情有义,勇敢坚决,葛阿姨于他的情义早已大过天,而那份果断坚决他想还给她。

奶奶,我可能是个懦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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