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4级时空，《无尽》。
小桃源。
路锡也下线不到十二小时，游戏世界的时间线已经来到了余声晚生日两天后。
如此异常的出入，更加印证了迟慕的话。
「现实世界」对「游戏世界」的掌控，正处于崩溃边缘。
“声声，这个给你，一定要全部看完，我在外面帮你守着。”
余声晚接过老旧的掌上电脑，郁桉和路锡也对视一眼，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跟着退出书房，两人面对面靠站在走廊墙壁。
郁桉不知道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
路锡也无故消失两天两夜，回来后整个人状态都不对劲。
那小小的设备里，究竟蕴涵着怎样震撼人心的秘密？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室外，是环境得以改善后万里无云的晴天。
可书房外低头沉默的两人，心却似沉入深渊谷底般冰冷彻骨。
*
余声晚翻阅着掌上电脑中的日志，滑动屏幕的手颤抖不止，滚烫的眼泪砸在屏幕上摔得粉碎。
当她翻到最后一篇留言时，指尖的轻抚触发了时空幻境。
周围场景如镜面破碎重组，她置身空旷静止的水面之上，海天一色，平静又无比压抑。
“声声。”
余声晚转身，迟慕缓步朝她走来。
女孩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张扬的粉发，孩童般嗜甜，随意个性的穿搭，完全不像至高无上的时空局局长该有的样子。
她刚想跟迟慕问好，便猝不及防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愣了几秒后，抬手紧紧回抱住迟慕。
“抱歉，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抱歉。”
“你为救时空局情报人员而死，又因星际纷争，被卷入阴谋漩涡之中。”
“无论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时空局局长，我都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
余声晚摇头，握住迟慕的手，“你我之间，对错有必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我并不是个合格的执行者，你为了救我，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你本就是我选中的机密部门掌权人，血脉进化是迟早的事。”
“借「重生」完成觉醒，百利无害。”
“我没付出什么代价，别多想。”
余声晚笑而不语。
迟慕的难处，哪怕不说她也懂的。
高位者手握无上权柄的同时，所承受的压力和无奈也十分沉重。
从前余声晚作为药膳医师，未涉及到时空局核心体系。
事到如今，她已身在局中，不得不重置自己的世界观。
脚下的水受到感应，流动成线条，随着迟慕的解说形成复杂庞大的时空逻辑图。
每一条分支的出现，都牵动着余声晚的心弦。
时间，空间。
生存，毁灭。
时空的金字塔阶层结构，树状繁衍的无限分裂衍生。
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蔑视。
高阶时空对低阶时空的吞噬。
代替？
清除？
抹杀？
数据化的游戏世界，是被「夺舍」的弱小傀儡。
亦是科技霸权对原始文明的污染改造。
人性不断滋养的恶意，变成分支时空跃迁的燃料。
如今的B4级时空，已具备「文明覆盖」的能力。
人类通过创造虚拟世界满足对神性的渴望。
却因血液中的邪恶因子，酿成荒诞的自我毁灭。
他们以「造物主」自居，奴役NPC。
却不知在高等文明眼中，人类只是的尘埃蝼蚁。
夺舍，反噬。
当傀儡与操控者的身份倒错。
曾经的造物主，沦为丧家犬。
PVS病毒，不过是加速了文明的更替。
它是文明癌变的象征，是人类妄图代替神明的惩罚。
一支小小的阻隔剂，反映出医疗科技在时空位阶面前的差距。
更揭露了宇宙黑暗森林法则的残酷。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文明的降维打击？
时空局代表宇宙秩序，维护时空法则。
而邪恶组织，则意图颠覆秩序，通过制造混乱实现统治。
主宰者的博弈，影响的，是亿万时空的命运。
余声晚看着抬手间翻云覆雨的女生，心中忽然生出望而生畏的恐惧感。
她从前只觉得迟慕莫测高深。
时至今日才明白，她可能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她是时空局局长，是游走在法则和人性之间的守序者。
就像高悬在神迹秘境的太初之核，代表着绝对的救赎与毁灭。
如此威严的统治级人物，却总以一副叛逆少女的形象示人。
她的矛盾，诠释着身份与个性的分裂。
更诠释着那无影无形的「时空法则」。
身为局长，迟慕本该是绝对理性的执法者。
却对她和路锡也抱有隐性同情。
渴望在法则之下，找到漏洞打破死局，争取那机会渺茫的‘双全法’。
那他们呢？
他们在这场时空闹剧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方旭无心插柳，酿成因果链条。
路锡也成为现实文明与虚拟世界的交界者。
他想赎罪。
但身体上的病变，残忍揭示了人类在宇宙层级中渺小无力。
他不过是文明的殉道者。
无法自救，更救不了腐烂的人性。
而她，余声晚。
阴差阳错，成为UR，S，B4三种阶级时空的关联纽带。
医者对生命永远持有最高尊重。
可当生命与文明一样出现等级分化，无法共存。
她——又该如何选择？
B4一旦彻底觉醒，反扑掠夺主时空。
跨次元的种族之战，将成为「NPC」人权与人类生存的终极抉择。
弱肉强食，因果报应。
受害者觉醒，企图反杀讨回公道。
他们能以什么立场去阻止？
文明的冲突，光与暗的对决。
最终，都导向宇宙更高维度的战争。
三方同心，合作求生，真的能打破时空法则吗？
眼前呈现的，哪里是时空构架和人物关系？
分明是令人窒息的文明存亡。
文明为骨，人性为魂。
善恶纠缠，时空羁绊。
任何世界都无法自证存在。
时空局之上，仍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宇宙万物。
唯有制定法则的‘观测者’，才能找到救赎生机。
方旭是这样，迟慕亦然。
“方旭意识到游戏的失控并非简单的数据失算，在最后一次进入《无尽》测试时，修改了底层逻辑。”
“而这一举动，恰好对应了时空法则降下的第四天灾惩罚。”
“现如今，B4级时空的流动线条再起波澜。”
“一旦彻底恢复意识主权，科技文明将被末世覆盖。”
“人类，会变成‘数据玩家’。”
余声晚脑海中浮现出一路以来NPC阵容面临的种种绝境，惨死的灵兽人奴，郁桉江听身上的伤口……
她一时不知该站在何种角度看待这件事。
“怎么能叫恢复……”
“他们本来就是人类啊，这里是被数据化的真实文明。”
“就算发起战争，也不过是拿回属于他们的主权。”
迟慕眯眸缄默，似对这种存亡抉择见怪不怪。
指尖随意一挥，空中流动的图景如雨滴溃散坠落，融于脚下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水面之中。
看似轻如鸿毛的动作，无形中在余声晚心中掀起巨大波动。
她所在意的一切。
亿万时空的命运。
是生是死，都在迟慕的弹指一挥间。
“声声，时空夺舍，反扑掠杀，这样的事情每秒会发生无数次。”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是自然界不变的定律。”
“即使有权，也不能干涉。”
“我救你，给你重生的机会。”
“于公，是希望你入职时空局，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于私，你是我十分珍视的朋友，无端受累，我不想你枉死。”
“同样，在面对S主时空和B4级分支这件事上。”
“我的私心是为了你，因为你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感情。”
“这种感情，远远超过你对星际的依恋。”
余声晚眸色微晃，她没想到迟慕会知道她内心所想。
“阿慕……”
迟慕避开她的目光，闭眸轻叹。
“游戏背景设定复杂，神话文明的介入，加剧了B4的不可控因素。”
“小桃源成立，人类与「NPC」的关系得以缓解。”
“按理来说，重生任务已然完成。”
“可你却对此无动于衷，卡着数值和任务进度，甚至骗过了系统，将它屏蔽。”
“声声，你以为你的心思，我猜不到吗？”
“我……”余声晚垂头，指尖攥住袖口，“对不起。”
“你冒险设法救活我，我却为了一己之私……”
“你有私心没错，我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迟慕睁开眼睛，转而看向她。
“就算没有你，S和B4的时空问题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人性的恶念固然是起始原罪，但星际邪恶势力的干涉，无疑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你是说第四天灾，还有工程师的死？”
“不止。”
“PVS病毒的升级速度，与《无尽》时空的位阶飙升存在高度同频。”
“或许现实世界的病毒，跟那组织也有说不清的关系。”
“……什么？PVS也是他们的手笔？”
“这本就是场双重利用。”
“借人类的手操控游戏世界，又投掷病毒使人类陷入意识沉睡。”
“现在想来，就算F6没有跃升至B4。”
“PVS疾病愈演愈烈，主时空文明倒退。”
“人类的精神迟早脱离本体，死在自己创造的虚拟坟墓之中。”
“阿慕，有没有办法让两个时空并存？”
时空法则看似不可违抗。
但她能死亡重生，路锡也能获得跨维度的治疗。
说明它本身就暗含着‘人择原理’，并非法不容情。
“你也想求双全法？”
余声晚手攥得更紧，眼中爆发的情绪，坚定的像某种病态的执念。
连温柔的音色都变得嘶裂。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所谓的救赎和毁灭，说到底，不就是高等文明编写的认知牢笼吗！？”
迟慕蹙眉，微微侧身审视眼前的人。
她真的变了。
从前的她，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呵。”
“声声，你可曾想过，你想要的双全法，很可能是双失。”
“强行时空嵌合，双方必定舍弃部分文明，甚至牺牲群体生命，洗牌重置。”
“就算两个时空平衡共存。”
“可你别忘了，法则之下，众生按照贡献值决定生死去留。”
“扪心自问。”
“你想保住的，究竟是这个时空，还是你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