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是个十分偏远贫穷的村子,因为穷这十几年间整个村子都没什么大的变化。是以穆重山凭着记忆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到前方有处院落。
他心下大喜,顾不得回想这院里住的是那个邻居,几步上前忙敲响了院门。
“谁啊?”
问话的是位老翁,隔了一会,院门嘎吱一声从中间开了条缝。那老翁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见外头站着的是个高高大大的陌生男子,浑浊的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阿伯,你知道三娘去哪了吗?”
“什么三娘?我不知道。”
那老翁说罢就要关门,穆重山先他一步抵住院门,继续问道:“就是附近姓穆的那户人家,你知道她家人去哪了吗?”
“不知道。”
穆重山话还未说话,那老翁丢下这一句就匆匆关了门。之后任凭他如何敲门叫喊,都始终没人再应。
穆重山总觉得那老翁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当务之急是先问到三娘的行踪,他顾不上探究其中的缘由,见在这里问不到什么,便赶着去找下一户人家。
谁知接下来每户人家的反应都同方才那老翁一般,一听到穆家就立马关紧了大门,之后无论他如何叫喊,都没人再应。
穆重山跑遍了大半个村子,每户人家都是如此。
他心中疑窦丛生,总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他记得他离家前村里这些人家都还算和善,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也都互有走动。怎么现如今他们一听到穆家就立马关门,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好似在躲什么瘟神似的。
这十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头穆岁带着赵三急匆匆的赶到镇上三娘的铺子,谁知却扑了个空。
铺子里乱糟糟的,不见三娘和沈棠的身影,只有个小姑娘躲在柜台后面,只露出一点黑色的头发。
穆岁脑中嗡的一声,直觉三娘她们出事了。他想问那小姑娘,三娘她们怎么了,现在人在哪。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赵三见穆岁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便主动上前去问那躲起来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认得赵三,见是熟悉的人,便探出头来焦急的开口:“赵大哥,东家出事了!你快去县衙那边帮她……”
那小姑娘话还没说完,穆岁就已拉着赵三马不停蹄的朝县衙赶去。
县衙内,公堂上,三娘怀中抱着匹布,平日里性格极好的人被气的满面通红,双目恨恨的瞪着对面的人。
三娘对面站了五六个人,为首的青年头带金冠,通身都是富贵打扮,正是先前贸然上门,说有桩生意要同三娘做的柴七。
话说当日,三娘和沈棠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但富贵险中求,三娘一番犹豫后还是接下了这桩生意。
签契书那日,三娘怕对方在条文里做文章,特意请了这方面的行家一同去。待那行家挨个看过,确认没问题后,她才同柴七签了契书。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三娘如约凑够了三万匹布。眼看交货的日子马上就到了,三娘和沈棠怕柴七会暗中使绊子,额外又租了间库房,将布料都放在里面保管,只留了几匹样布在铺子里。还为此专门雇了人日夜看守库房,就怕这批布在交货前出什么意外,平白生出波折来。
谁知防来防去,到了最后都是白做工。殊不知她们这样的做法防得住小人,防不住恶人,更别说对方压根就没想过和她们讲理。
很快就到了交货的日子,柴七一大早就等在铺子门口,身后还跟了三五个壮汉。
三娘见了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他带来搬货的人。反倒是沈棠,看着那几个壮汉皱起了眉。
柴七身后跟着的那几人,个个身形强壮,单看他们的体型,的确像是来搬货的苦力,可他们看人的目光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沈棠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她走到看铺子的小姑娘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柴公子稍等,我去取样布。”三娘说罢,快步走到屏风后面去找样布。
柴七从进铺子起眼珠子就没停过,他从左到右打量的十分仔细,那目光不像是参观铺子的客人,更像是对自己所有物的审视。
他看着看着目光中逐渐露出几分嫌弃。他没想到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绣罗庄,铺面就这么小,整个铺子加起来都还没他的卧房大。
再说这铺子里的摆件,那些个桌椅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案几上摆的也都是地摊上不值钱的东西。
柴七越看越嫌弃,这铺子也就只有位置还行了,其他地方都寒酸的不行。简直白瞎了他这一番折腾。
也不知这铺子倒手卖出去,能卖个什么价?
他在心中盘算着,俨然已将这铺子当成了自己的囊中物。
“柴公子,柴公子……”
三娘抱着布出来的时候,柴七仍正望着柜台的方向,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三娘一连唤了好几声,他才醒过神来。
柴七心下盘算的认真,并不知道方才有个小姑娘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咳!”他低咳一声,随意撇了眼三娘怀中抱着的布,立马变了脸色,扬起眉梢斥问道,“梅东家,我从领县特意赶来,是诚心要同你们做生意的。你呢,你就拿这样的劣等布来糊弄我!”
三娘被问的懵在原地,她裹着布的油纸都还没撕开,对方连布都没看到怎么知道她怀中的布是好是坏。
柴七本就不是真为做生意而来,他先一步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见三娘被唬住了,继续佯装怒气,喝问道:“这批布料于我可是非常重要的,你今日既然敢拿这样的垃圾货色来交差,就得赔偿我的损失。”
说到这,柴七又打量了一圈铺子,装作十分为难的继续开口,“我也不和你多要,你把这个铺子抵给我就行。”
三娘和沈棠这才明白,眼前这人,一开始打的就是这铺子的主意。
所谓的生意只是个幌子,柴七就是看她们两个女子好欺负,想强夺这铺子。
铺子事小,沈棠当初张罗这个铺子本就是为了给三娘打发时间的。一个偏远小县城的铺面,能值几个钱?
但自己不在意是一回事,被人欺负上门,强逼着你交出铺子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棠一口怒气堵在胸口,上前一步就要怼回去,却被三娘抢在前面开口。
“柴公子都还没看,怎么就知道这是次等的布料?”三娘说话的空档撕开了包着布的油纸,露出了怀中的布。
那布被三娘抱着,只露出了一截,但就是这一小截就能看出这是一匹顶好布料,绝非柴七口中的次等货。
柴七自然也看出来了,但如今这铺子里尽是他的人,对面不过两个弱女子,能奈他何。
“这不就是次等货!”他指着那布,空口白牙的开始胡说,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他身后的壮汉亦在此时站了出来,一字排开,个个目露凶光的盯着沈棠和三娘。
看这架势,若是今日三娘不肯交出这铺子,他们便要明晃晃的强夺了。
这简直就是土匪行径!
“你们……你们……”三娘被气的失语,她这几年做生意,同不少人打过交道,从未见过如柴七这般无耻下作的。
“青天白日的,柴公子就来我们绣罗庄做这等强盗行径,怕是不好吧。附近的街坊们可都看着呢。”沈棠上前一步护在三娘身前,冷声呛道。
柴七冷哼一声,并不将沈棠这点威胁放在心上,只有到了手的好处才是实打实的。附近的街坊最多不过看个热闹,嚼几句闲话,于他而言不痛不痒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劝东家您识相点,早将房契拿出来早了事,不然你这铺子里的东西可就要遭殃喽。”
柴七说话间,有个壮汉拿起柜台上的砚台用力砸了下去,那砚台被摔的四分五裂,墨汁溅的四处都是。
三娘被这声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柴七见了愈发的得意。他抬着头,看向三娘和沈棠的目光充满了戏弄,那目光仿佛在说弄死她们就像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方才那是柴七的下马威,意在告诉三娘,今日若是不将房契交出来,整个铺子都会是这样的下场。
三娘被气的发抖,这铺子虽不大,却是她这几年的心血,怎么肯交出来,便宜了这恶人。
可……
三娘看了眼堵在门口的壮汉,若今日不交出铺子,她和棠棠还能全须全尾的离开吗?
“你这算盘珠子打的挺响啊!”三娘犹豫间,沈棠先一步开口,“怎么?看我们孤女寡母的好欺负是吗?”
沈棠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堵在门口的那个壮汉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铺子里的人齐齐朝门口看去,原来是方才偷溜出去的小姑娘,带着救兵回来了。
小姑娘带着人走到三娘身旁,两方人马陷入对峙。方才一边倒的形式瞬间逆转。
从进铺子起就始终气定神闲的柴七,此刻心底泛起一阵焦躁。他不明白,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出了差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