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突然，林知眠惊得微微睁大眼睛。

黑衣人不知看到了什么，猛然停下前行的步伐，想要后退却被杂物绊倒，啪叽一屁股摔了个仰倒。

黑衣人手脚并用：“鬼啊鬼啊！救命、别碰我、救命啊啊——”

林知眠：“？”

他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脚下，最后看向身后的垃圾箱、以及脏兮兮的墙面——

脏乱差，但显然没有鬼。

噢，还有根长木棍。

林知眠伸手捞过长木棍，准备趁人病要人命，先想办法跑远点再说。

但他显然没有动手的机会。

下一秒，许是胡乱挥舞的四肢幅度太大，窄巷两旁堆积的杂物危险地摇晃起来，噼里啪啦扑头盖脸砸下来，眨眼的功夫就把黑衣人淹没了。

林知眠：“……”

什、什么情况？

黑夜之中，隐藏着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身影。

身形娇小、似七八岁孩童大的小鬼，在小巷两旁乱窜，把堆积的杂物纷纷砸在黑衣人的身上。

同时响起的，还有如机关枪似的骂骂咧咧——

“哪里来的傻叉！竟然敢对陛下有不轨之心！”

“我砸死你我砸死你！”

“啊啊啊啊气死小爷我啦！！！”

一直等到无物可砸，小巷尽头才响起另一个声音：“好了独眼，别把人砸死了，给陛下添麻烦。”

这声音轻而飘忽，带着股毛骨悚然的阴冷感，让人只闻其声就不寒而栗。

声音是从林知眠身后传来的，而在那里、在林知眠眼中空无一人的地方，竟站着一位身穿红裙的长发女子。

红裙女子身形瘦削，个子很高，姣好却惨白的面容上画着红艳艳的浓妆，眼角眼尾更是一片通红，眼中似盛着一汪血泉，很是骇人。

小鬼这才气鼓鼓地停手，起身露出容貌，那张稚嫩柔软的面容上，赫然只有一只眼睛！

独眼小鬼似是还不太解气，最后用力踹了一脚，嘴里依旧没停：“臭粪虫！下次再让小爷我看见你——”

“别说脏话。”红衣语气阴森，“若是被陛下听见，少不得要挨一顿训。”

独眼小鬼撇嘴，哼哼唧唧地说：“闭嘴就闭嘴。”

他不再看那堆埋着‘垃圾’的杂物，几步蹦跶到林知眠身边，抬手环住少年细瘦的腰，撒娇又眷念地蹭了蹭。

“陛下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们呀……”

红衣低垂眉眼，抬手轻揉少年蓬松的头发，阴戾的面孔中竟透出些许柔色，：“陛下会想起来的。”

两只厉鬼就在身侧，林知眠却对此毫无所觉，只觉得有点冷，像是又降温了。

他裹紧外套，怔愣地看着前方，那堆杂物把黑衣人埋了个严实，也结结实实堵住了唯一离开小巷的路。

……他出不去了。

林知眠拿出手机，选择报警。

*

警局内。

林知眠已经做完笔录，捧着手机坐在一旁。

他在跟兼职的老板请假，说他得晚点才能过去。

警察还在和黑衣变态周旋，据说黑衣人就是那位久久没能抓到的变态暴露狂。

因为熟知附近的监控布局，黑衣变态多次作案，但每次都能避开监控视角，这才没有留下任何监控线索。

和怪物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

“真的有怪物！你们相信我啊！长头发、红裙子、满脸的血，嘴巴都咧到耳根了——”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呜呜呜！”

有警察从审讯室里离开，推开的门缝里泄出黑衣变态的嚎啕哭声。

“红衣厉鬼？当自己在看电影呢！上面对怪物们的管控那么严，哪有这么轻易就能碰到……”

那警察嘀嘀咕咕地吐槽，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和林知眠再次确认情况。

“巷子里只有我和他，我没看见穿红衣服的……嗯、女孩子。”

这是林知眠第二次说这句话。

警察点头，离开没多久后，又拿着一张登记单走过来：“留一个银行卡号或者支付宝账户，过两天会有奖励打给你。”

林知眠微微瞪大眼睛。

还、还有这种好事？

虽然遇到了变态，但没有受到伤害不说，还能白得一份奖金……倒霉了将近十八年，他终于要开始转运了吗？

林知眠心情很好，唇角翘起一丝细小的弧度，那双格外黑的眸子都染上些许光彩。

连离开警局的步伐都显得轻快不少。

出警局大门的时候，迎面撞进来一个孔武有力的肌肉男。

肌肉男瞅着年纪不大，甚至有些娃娃脸，身形却极为高壮，露在外的臂膀是健康偏黑的麦色，浑身肌肉虬结，没有头发的脑壳在灯光下锃亮反光。

初秋的夜晚气温不高，他却穿着件运动背心，一身腱子肉格外唬人。

“大老晚的还要老子跑这么一趟，多大点破事就——”

肌肉男的抱怨戛然而止。

他和林知眠在警局门口狭路相逢。

少年身子都抖了一下，本就圆润的眼睛睁大，像是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到了。

肌肉男却打着哆嗦：“陛、陛陛陛——”

林知眠不明所以，脚步微挪，准备给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大个子让路。

却不料，对方仿佛受到天大的惊吓一般，猛地弹到旁边，结结巴巴地开口：“您、你你先，你先！”

为了不堵在门口，他低声说了句谢谢后就迅速穿过大门。

身后，孔武有力的肌肉男扯着粗犷的嗓音：“你一个人啊？要不我送你回家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跟在他身边的人吐槽：“老大，你这话听起来更不安全，像拐小孩的。”

肌肉男：“……”

林知眠眨着眼睛，似乎并没有在对方身上察觉到针对自己的恶意。

但他还是慢吞吞地拒绝说：“不用了，谢谢你。”

肌肉男看起来有些失落。

林知眠觉得他有些奇奇怪怪的。

明明看起来像个危险分子，却意外的是个细心的热心肠。

他还要赶去做兼职，没再继续逗留。

也因此，林知眠并没有发现，在他走远之后，肌肉男依旧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他的跟班、啊不是，他的下属推推他：“老大，别看了，人都没影了，赶紧干正事吧！”

肌肉男收回视线，再度找回满身的王霸之气。

警局内，有小警员脚步匆匆迎上来：“您就是特调局的明焱队长吧？”

明焱：“是我。”

国家对于特殊事件高度关注，即便有九成可能性是误会，按照规定也依旧要上报特调局进一步进行甄别。

今晚发生的事，本应交由普通的特调局办案员来处理，明焱身为特殊行动队的队长，平时并不用处理这些琐碎的事。

但他今晚正好在附近，就被优先分配了这个小任务。

明焱很快就从小警员口中了解到事情经过。

这个垃圾，对陛下动手。

对陛下动手。

对陛下——

明焱选择性忽略了‘未遂’两个字。

他整个人腾的一下被点燃了：“不、可、饶、恕！！！”

小警员被他惊人的气势惊到：“什、什么？”

明焱快气炸了，看向黑衣变态的眼神如被火烧得发红的烙铁——

他的眼珠子真的变红了！

跟在明焱身边的下属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们队长就是这样，偶尔会发发疯，不用管他。”

“哦、哦。”小警员咽咽嗓子，心说不愧是特调局的大佬，“那这个案件——”

下属摆摆手，正准备让他们自行处理，却被明焱抢先一步：“带走。”

下属的话卡在嗓子眼：“……嘎？”

明焱气势汹汹上前两步，跟拎小鸡仔似的，把并不瘦弱的黑衣变态提溜了起来。

下属压低声音：“可是老大，这个案子——”

明焱沉声：“我说，带走。”

下属噤声。

行吧，队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迅速和小警员办理好交接手续，跟上了明焱的步伐。

离开警局没多久，明焱就把黑衣变态扔给了下属：“先带他回去。”

下属慌忙接住人：“老大，你去哪？”

明焱义正辞严：“我有正事要办，晚点就到。”

这就是不能透露的意思了。

“明白。”下属很有眼力见，带着人率先离开了。

明焱脚步一转，拐进一个没有监控的小巷子里。

下一秒，一只胖得出奇、一只脚上还绑着绷带的乌鸦，从巷子里跌跌撞撞地飞了出来。

*

总共三小时的兼职，林知眠迟到了两个小时。

但年轻的老板并没有责怪他，指了指桌上的几个陶瓷杯碗说：“最后几个，能画多少是多少吧。”

这是个手绘陶瓷店，林知眠上大学后就一直在这兼职，负责给陶瓷画彩绘，顺便打扫店里卫生。

至于招揽客人卖陶瓷，这是老板的活儿。

林知眠还挺喜欢这个兼职，老板大方活不多，还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可惜，明天开始就没有这么好的兼职了。

林知眠坐到他的专属小凳上，熟练地架好手机开始直播。

他签约的是个新公司，目前正在广招新人主播，所以额外给出‘月直播时长达到66小时就能拿到全勤奖’的福利。

全勤奖足足有八百块！

林知眠就是冲着这笔全勤奖，才签约成为主播的。

他的经纪人撒网很广，签下他后便像忘了他似的，一直是放养模式，整整一周都没有联系他，林知眠反而乐得自在。

摄像头对准陶瓷小碗，只将他的双手纳入镜头。

那双手在冷光灯的衬托下格外的白，手指纤细修长，指尖泛着点很浅的粉色，捏着画笔用力时，显得分外柔软漂亮。

然而直播间只有三两个人，基本都是路过就走。

兼职老板前两天还在可惜，说如果林知眠的直播间人再多一点，他的陶瓷小店说不定能蹭一波热度。

有零星几条弹幕飘过——

【什么玩意儿，大晚上就让我看这个[怒.jpg]】

【这是少儿频道吗】

【主播手挺好看，能在我身上画画吗[暗示.jpg]】

林知眠并没有看弹幕的习惯。

也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下播的前一秒，从屏幕上一划而过的一颗鱼雷——

【用户‘我有九条尾巴’向你投了一颗深水鱼雷，请主播再接再厉！】

*

远处，某深夜也依旧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

顶层的总裁办公区。

一身浅色商务套装的年轻女人，正一脸懊恼地坐在办公桌后。

她只来得及投出一颗深水鱼雷，陛下就关播了。

可恶。

如果不是她平时不玩直播，注册账号实名认证和熟悉操作花费了不少时间，她高低要把陛下的直播间炸穿。

年轻的女总裁咬牙。

——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