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闵将手塞进克莱因的手中，这个年纪的少年身量不高，只到克莱因肩膀处。

克莱因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乌黑柔软的头发，以及碎发下发红的耳尖。

“……”

还真是容易害羞，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乖巧害羞的少年以后会长成闵博士那样子。

怎么可能？

这只是个梦而已。

“……”

这要真是场梦就好了。

熟悉的人类城市。

-

另一边，昏暗的房间里，青年将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气息攻占肺腔，窒息感经久不散。

记忆如走马观花，再看到少女面庞时，闵博士竟有种甘之如饴的感觉。

像是糖糊在在心头，贪婪者将其一丝不剩舔舐干净，甚至妄图攫取更多。

空气粘稠湿热，闵博士将脸从被褥中抬起，他撑着身体坐起，抬手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

他眼底乌青依旧，眼皮半耷拉着，大脑还没从缺氧中调整过来。

沉闷的房间中呼吸也低沉仓促。

闵博士不免失笑。

因为身上的贞洁印，他做不到自我了结，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回来，王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关于雄虫身上的贞洁印，虫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那就是，若未激活，则可继承，于是出现了姐夫妹承，母夫女承这样的现象。

闵博士曾是王的夫侍，却从未被王宠幸，于是身上的贞洁印从未被激活，直到遇到小王女。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认定克莱因是王的女儿。

虫族早已没落，旁系那些王女根本无法激活贞洁印，甚至会被底层的杂虫当养料吞噬。

包括躯壳和灵魂。

或许，小王女的灵魂也被吞噬过。

克莱因的灵魂上有缝合过的痕迹，当时能做到缝合灵魂的虫只有一个。

萨米拉·阿忒斯。

他的妹妹。

同时，也是亲手在他身上刻下贞洁印并将他送与王的罪魁祸首。

“……”

闵博士很难不承认，萨米拉确实是一个优秀的领主，一个运筹帷幄的野心家。

当然，他只承认她的本体，也就是最初的她。

而不是之后那些残缺的复制品。

青年缓缓呼出一口气，他将床上收拾干净，接着走出这方空间——哦，这是他同小王女睡过的房间。

“……”

中心星系某一地下医院。

闵博士将灯打开，白炽灯照亮了场地的玻璃容器。

这个场地有篮球场那么大，地面与天花板约摸有五米。其中，每隔两米有一个玻璃箱。

玻璃箱透明，有半人高，底面是个方形，长宽大概都在半米。

远看像鱼缸，仅看里面确实有液体，但这并不是用来养鱼的。

里面的液体是稀释过的生命水，对外呈现无色透明的视觉效果，可细看又会看见些星星点点，闪着细碎的光。

这样的玻璃箱不少，每个中都有一枚卵，玉白莹润，安静地悬浮其中。

闵博士掀着眼皮看这些实验品，忽然有些迷茫。

他盯着玻璃箱上的数字编号，脑中一片空白。

三千年的时间足够磨灭一切。

很多事他已经记不清了。

“……”

光脑突然响起，滴滴声让青年回过神。

打开消息页面，是一通陌生来电，备注消息是一串字符。

闵博士接通后对面传来少女的寒暄声。

“亲爱的，你那边怎么样了？”

这略带揶揄的声音让青年抬起眼皮，目光落在玻璃箱的编号上。

闵博士抬手擦了擦编号牌上的灰，语气不咸不淡：“0411，你要是实在闲……就自己找地方玩，随便哪里，别来打扰我。”

对面少女似乎有些伤心，语气“好不可怜”：“关系淡了呢，你都这么不待见我了。”

一听到这“搞事”的语气闵博士就觉得麻烦。

本来生剜灵魂之精就不好受，更别说能匹配得上王女那个阶层的量，虽然他只剜了可以暂时缓解小王女不适的量……

“自己玩去，没事不要找我。”

说完这句闵博士打算挂掉通话。

那边少女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赶忙开口喊住：“别啊，这边小王女的状态实在不好。”

闵博士抬起的手一顿。

“……她怎么样了。”

“……”

明涵看着床上的小女孩，因着躯壳本身的缘故，保持幼虫形态可以降低消耗。

此刻，克莱因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太多了。

黄昏薄暮，半丝半缕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虫族小女孩矮短的触角散发着淡蓝的荧光，此刻正蜷成毛毛虫样睡觉呢。

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做了一个好梦。

这一看就是灵魂之精发挥效果了。

相比生命水，灵魂之精的效果就好多了，唯一的副作用可能就是会梦到灵魂主人的记忆。

通话还没挂断，明涵没听到对方说话，于是主动提出：“你要过来看看吗？我给你开坐标通道。”

“0411，你知道的……”

“萨米拉不在。”

“……坐标。”

“……”

明涵确实是0411，同时，她是虫族没错，甚至还有另一个身份。

但这并不代表她抢占了明涵的身体。

0411是闵博士的一个实验体，本体在蓝星废墟，而明涵只是的克隆体——不完全克隆体。

也就是说，这个叫明涵的少女是按照她的模子复刻出来的，同时又增加了一些更有利于在星际生存的优点。

“……”

房间中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一个青年从中走了出来。

塌腰驼背，眼袋乌青，眼皮半睁不闭的，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明涵：“……”

哪来的劳死鬼？

因着平时要看各种乱七八糟的实验，闵博士一身白大褂五彩缤纷的，甚至可以说“脏兮兮”的。

这溅上去的不止有药液的颜色，还有血，人类的血是红的，虫族的血就什么颜色都有了。

明涵捏着鼻子后退，一脸嫌弃道：“你就不能洗完澡换了衣服再来？”

闵博士掀了掀眼皮，把手上沾的灰蹭在白大褂还算干净的一处地方，存放克隆人的实验室太久没去，积灰了。

“洗澡用处不大，腌入味了。”

这个明涵无法反驳，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说说，克莱因醒了要是看见你这么个吓人的东西，不得吓晕过去？”

这句话入耳，青年思考了两秒。

“不知道。”

明涵只是想开玩笑，没想到闵真的会去思考这件事。

她的目光落在闵脸上，几乎可以看出这家伙不久前刚做了一件大事。

又想着自我了结了。

“哈哈……我开玩笑的，克莱因不会醒的，你不用担心。”

青年脸上只有疲惫，他似乎什么也没有想，似乎也想了不少东西。

“嗯。”

活物的感情真难理解。

闵跟明涵这种实验体不一样，明涵是半自主实验体，也就是说感情上有点问题，更偏向于机器人，不会觉得孤独，也不会觉得痛苦。

但闵不一样，蓝星成为废墟已经三千年了，这期间他试着复刻蓝星，复刻虫族，甚至成功复刻了人类——就是现在的星际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萨米拉找不到灵魂之精的原因。

闵用不完全克隆的方法克隆了一批人和虫族，这些活物看着像回事，也有“灵魂”，但它们不会产生灵魂之精。

明涵把目光放在克莱因身上，毛毛虫睡得正香，也听不到他们说话。

“带她回蓝星？”

“先去克隆基地，她这幅躯壳太弱了。”

明涵随意点点头，她仰着个脑袋看，然后看到青年看向她。

她瞬间恍然大悟。

少女将床上的虫族小女孩抱起，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后者瞬间变回原形，半个巴掌大的毛毛虫抱着明涵的两根手指。

有点可爱。

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闵博士看了眼光脑，拖着声音说了句：“走了。”

明涵转身跟上。

两人消失在漩涡中，再出现已经回到了地下医院的克隆基地。

“……”

-

另一边，萨米拉在天堂星的街道上清理尸体。

她松开手指，断气的尸体倒在地上。

没有。

这个星球的人没有灵魂之精。

甚至，他们的“灵魂”都只是代码程序。

克隆。

还真是个熟悉的词。

白发少女身后走出一个黑影，她负责抱着兔子玩偶，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有些难办。

黑影将尸体踢到一旁，忽然有了个疑问：“你还记得我们的本体在哪里吗？”

萨米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本体来着。

黑影捏着兔子玩偶的耳朵，随意问了一句：“那你也不记得七十一哥？”

萨米拉疑惑：“……谁？”

这让黑影来精神了。

只听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闵·阿忒斯。”

萨米拉有些烦躁：“闵博士？如果我们是同一窝生的，我不该会被压制。”

黑影楞了一下，她们的记忆并不共享，之前也一直以为她们是彼此的分身。

但……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吗？”

这点萨米拉还是清楚的。

“分身。”

听到这两个字，黑影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是克隆——星球上的克隆人不是你放的？”

萨米拉：“？”

她没来过天堂星好吧？

黑影心里一个咯噔，她忽然意识到事情好像要更复杂些。

她是清楚自己是本体的一个复制体的，但面前这个她……七十一哥能压制她，那说明她还比自己低一等级。

本体的克隆最多只能跟她同一等级，而克隆体再克隆则会低一级，以此类推。

根据已有信息可以得知，黑影自己是第二克隆体，即比本体低两个等级的那个，她没有身体，只能依附于面前这个自己。

可这个自己明显是第三克隆体。

同一窝的虫族，雌虫整体强于雄虫，她清楚地记得，七十一哥要低本体两个等级。

那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这些克隆体不是她制造的，也不是第三克隆体的自己弄出来的，那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