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羽再一次坐在了急诊室里,他胳膊,额头都蹭破了几处皮,旁边是同样狼狈的沈蹊言。
沈蹊言的伤势甚至比他还严重,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横在手臂上,初看令人触目惊心。
护士边帮他包扎边数落:“你这是在哪搞的,这么严重。”
沈蹊言抬头和谢凌羽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在来医院之前,沈蹊言逮着空报了警察,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谢凌羽还在和那几个混混缠斗,打得昏天黑地,不分你我。
警察看他们两个还是高中生,送他们去了医院,让他们抽空上警局做笔录。
护士帮他的伤口消了毒,又缠上了绷带,嘱咐他小心伤口,注意休息。
谢凌羽虽然身上也挂了彩,手臂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但比沈蹊言好点,至少没有明显的伤口。
等护士走后,沈蹊言看了谢凌羽一眼,觉得此时此刻,他们两个狼狈相对的模样尤其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凌羽本来臊眉耸眼地坐在那儿,抬起头,看见沈蹊言忽然笑了,只觉得自己也不自觉跟着他扬起了嘴角。
但他嘴上还是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笑什么……”
沈蹊言止住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怎么总是受伤?”
谢凌羽郁闷地瞟了他一眼:“那还不得问你?算上今天,我一共三次受伤,都和你有关。”
第一次受伤,是开学的时候遇到沈蹊言,翻墙的时候脚踝扭到了,虽然并不严重,但也让他装了一段时间瘸。
第二次受伤,是在他去扶踩空的沈蹊言的时候不小心从台阶上掉下去,彻底把脚扭到了。
第三次受伤,是昨天帮沈蹊言挡棍子,结果自己的手臂被棍子打到,青了一块。
“我俩在一起确实挺不适合的。”谢凌羽撇了撇嘴,“怎么总是有血光之灾?”
沈蹊言瞥了他一眼:“我也没让你凑上来帮我挡啊。”
谢凌羽登时怒了,指着他“你”了半天,然后气呼呼地说:“行。那下次我就站旁边看着。”
两人插科打诨了几句,又沉默了下来。
沈蹊言忽然开口:“谢谢你。”
谢凌羽靠在椅子靠背上,掀起眼皮,懒懒地说:“现在才想起来要谢我啊。晚了!”
沈蹊言:“那要不我收回?”
谢凌羽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惜字如金地给了他一个字:“滚。”
沈蹊言在旁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谢凌羽盯着沈蹊言,突然福至心灵:“诶,我发觉你变了很多。”
“怎么说?”沈蹊言收住了笑,看着他。
谢凌羽的眼神十分认真:“你以前从来不会和人开玩笑,给人的感觉就好像……”
他想了想从前沈蹊言给他的印象,总是独来独往,埋头读书,从来不理会外界发生了什么。好像周身自带结界,屏蔽了外界一切杂音。
谢凌羽从前就看不惯他这幅样子,觉得他假清高,天天装的。
“……就好像你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谢凌羽眼珠一转,“所以我以前真的挺想揍你的。”
“嗯,你不光想了,你还这么做了。”沈蹊言接话道。
“那也不是我单方面揍你啊,你也没少揍我,不亏。”谢凌羽反驳,“咱俩算扯平了。”
“嗯,扯平。”
沈蹊言应完这句话后,护士就推门进来了。
“你们休息好了就回去吧。”护士把药递给沈蹊言,“这些是消毒的碘酒和药,伤口记得回去及时消毒,换药。”
两人乖乖应了声好,在护士苦口婆心劝说不要再打架的劝告下离开了医院。
谢凌羽蹲在路边叫车,他抬头看了眼沈蹊言:“诶,要不你一块去我家呗?”
“去你家做什么?”
谢凌羽的手指在屏幕上有些焦躁地乱划:“有些事和你说。”
沈蹊言低头看着谢凌羽凌乱茂密的黑发,觉得喉头有些发涩,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回到谢凌羽家后,正在厨房忙碌的王姨刚出来迎接,看见两人一副刚从哪里打完架一身伤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嚷嚷着要给他们看伤口上药。
谢凌羽边灵活地躲开王姨的关心,边推辞道:“没事没事。真的没事。”
他拉着沈蹊言就往房间里走,把王姨还没说完的“那上药——”的声音都一并关在了外面。
谢凌羽锁好了门,长舒了一口气,直接躺在了床上。
“可累死我了——”
沈蹊言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
“到底要说什么?”
谢凌羽坐了起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严肃地说:“小沈同学,你坐。”
沈蹊言眼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还是坐了下来。
“我在想,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蹊言想对他翻白眼:“我们之间的误会多了去了,你说哪个?”
“说是这么说,但之前那些个误会不是都解开了吗?”谢凌羽继续说,“但最近,你一直在躲我,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沈蹊言沉默了。
他这几天也不是故意在躲着谢凌羽,他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纠结的情绪。
一方面,他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那天在游乐园里莫名其妙的情绪失控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体验,就像初次坐上过山车一样,心情忽上忽下,让他不知所措。另一方面,他意识到了和谢凌羽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变化,而这种变化是他从未想过的。
一切都在朝失控的方向发展。
无论是他的情绪,还是他们的关系,他都无法预见将来的发展。
他害怕这种无法预见的失控感。
也害怕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
顶着谢凌羽热烈的目光,他觉得自己那点心思像阴暗处的苔藓,在阳光下被炙烤殆尽,他感觉脸颊微微发烫,只能蜷起手指,说着违心的话。
“没有啊,我就是最近有点忙。有点事,家里的。”
为了让这个谎言显得更真实,他还给了个煞有其事地理由。
谢凌羽哦了一声,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理由。
“真的不是有什么误会吗?”他继续追问。
“没有。”沈蹊言别过脸,不敢看旁边人的眼神,“你别想多了。”
“那好吧。”谢凌羽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假如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要及时说。”
“虽说我这个人不怎么样吧,但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如果我真做错什么,我会改正的。”
谢凌羽这句话说得很委婉,但在沈蹊言听来,他却鼻尖莫名一酸。
这个世界上,也有人能够为了照顾他的那点情绪而改变。
他笑了笑,打算以玩笑话掩盖自己的异样。
“你这话要是一开始就说,我们也不至于是死对头了。”
谢凌羽切了一声:“我可从来没想和你做什么死对头,是你自己单方面把我拖进了‘黑名单’里。”
沈蹊言失笑:“行,那是我的错。”
说说笑笑间,天边的夕阳已沉了下去,晚霞把天染成了绚丽的玫瑰色,沉沉暮色透过落地窗淌进房间里。
晚上,谢凌羽自告奋勇,再次教起了沈蹊言玩游戏。
他已然忘记了上次教沈蹊言玩游戏的时候自己有多急躁,这次,他似乎耐心了很多,一步一步地教沈蹊言玩。
玩了几局分手厨房,沈蹊言提议换游戏。
这是沈蹊言第一次主动提出要玩游戏,谢凌羽颇有一种“学霸终于被我带坏了”的骄傲感,来了兴趣,急忙问他是什么。
沈蹊言不说话,只默默打开网页搜索,然后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游戏。
谢凌羽一看,上面写着,4399小游戏之森林冰火人。
他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你想玩的游戏吗?”
沈蹊言看着他,满脸的期待。
谢凌羽不忍心拒绝他,只能忍痛点了点头。
舍命陪君子啊。
他刚组装的顶配主机加屏幕,拿来玩4399小游戏简直暴殄天物啊。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开始玩之后,谢凌羽也很快投入了状态,两人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面默契配合,一路顺畅无阻地通关。
玩了森林冰火人之后,他们还换了其它游戏,谢凌羽陪沈蹊言把几乎把所有童年游戏都玩了个遍,沈蹊言还意犹未尽。
“我说你,这些游戏小时候不都玩过了吗?”
谢凌羽开了罐可乐,递给了沈蹊言。
他是实在不懂,这些游戏他小时候不知道玩了几百遍了,都快玩吐了,怎么还有人这么兴致勃勃,玩了一晚上了还不累的?
沈蹊言还趴在电脑面前聚精会神地研究游戏,接过他的可乐喝了一口。
“我小时候,班上的同学经常会聚在一起玩游戏,去同学家玩,我就在旁边看着。”沈蹊言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界面,电脑的光照亮了他平静的侧脸,“双人游戏需要两人一起玩,但没人和我一起玩。我只能在旁边看着。”
谢凌羽开可乐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揪了一下,泛着苦涩的疼。
他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沈蹊言,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小朋友们组队玩着游戏,沉浸在游戏世界里,而他只能用好奇又艳羡的目光看着他们。
期盼有一天也能加入他们,享受游戏的世界。
谢凌羽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现在有我陪你一起玩。以后什么双人游戏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