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车队伍的声音越来越近，周围的人群又骚动起来。
在喧闹的声音中，晚风吹过脸颊，谢凌羽眯起眼睛，往远处看去，视野里，他的眼神渐渐从华丽的花车移到沈蹊言的侧脸上。
谢凌羽偷偷拿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沈蹊言。
耳边充斥着欢快的歌声，沈蹊言似乎正在认真盯着花车看，完全没有意识到旁边谢凌羽的动作。
待谢凌羽全方位多角度和狗仔似地拍了好几张照片，沈蹊言才迟钝地转过脸，然后逮到了一个使劲偷拍的谢凌羽。
“不是，你干什么呢？”
沈蹊言伸手想去抢谢凌羽的手机，谢凌羽立刻移开了，把手举得高高的，不让沈蹊言拿到。
“我拍花车呢！”谢凌羽理直气壮地反驳。
沈蹊言半信半疑地瞅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这样闹来闹去有些幼稚，也放下了手。
谢凌羽还在边上装模作样地拍照，沈蹊言盯着花车上巡回无差别向所有游客放松wink kiss wave三件套的演员，忽然生出了一丝孤独感。
明明周围如此热闹，他却总是抑制不住想到散场时的凄凉和冰冷。
他垂下眼眸，忽然想起之前在鬼屋的时候，谢凌羽问他关于补习的事情。
“对了。”沈蹊言开口，“你之前在鬼屋说，要我帮你补习吗？”
“对啊。”谢凌羽收起了手机，凑到了沈蹊言旁边，“你想吗？”
沈蹊言似乎说了句什么，但谢凌羽只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因为旁边的花车刚好经过，音箱里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正巧盖过了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谢凌羽提高了声音，“我听不见。”
谢凌羽又凑近了些，而沈蹊言正好回头，两人的距离猝不及防拉进，呼吸在一瞬间停滞，周围的音乐声像隔了一层薄膜，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这距离实在有些暧昧，甚至可以看见沈蹊言瞳孔里映射的花车的支离破碎荡漾着的光，谢凌羽猛地往后缩了缩。
谢凌羽尴尬得目光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然而沈蹊言却很淡然，他挪开了目光，轻声道：“可以啊。”
谢凌羽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沈蹊言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他刚才神智混乱，差点忘了他刚刚问了什么。
“好好好。”谢凌羽立刻开心起来，“我有救了。”
沈蹊言瞟了他一眼：“我给你补习还不够，你自己也得读。”
“没问题。”谢凌羽嘿嘿笑了一下，“以后你就来我家吧，我家地方大，可以一起做作业。”
沈蹊言“嗯”了一声。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花车经过。
等花车走远了，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开，方才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游乐园播放着散场通知，已经快要到了散场时间了。
谢凌羽从石头上跳下来，仰头看他。
“走了。”
沈蹊言点了点头，也跟着跳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听到散场广播的时候，他心里竟然闪过一丝小小的失落感。
就像小时候在学校热热闹闹开完联欢会之后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到寂静无人的家里。
这种失落感非常熟悉，在校庆后，他一个人回到寝室，听着旁边的人讨论，而他形单影只的时候，也曾经涌现过。
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茕然一身。
但似乎，他现在更习惯旁边有个人吵吵嚷嚷，蛮横地闯入他的世界，将他的世界搅得一团糟。
因为这种失落感，他后知后觉泛起一阵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心情失控的感觉。
谢凌羽浑然不知他的心思。
两人一路向游乐园出口走去，谢凌羽还在念念不忘地复盘今天玩过的那些游乐设施。
沈蹊言垂眸，游乐园街道两边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影子挨得很近，但现实中他们却离得很远。
“好玩吗？”谢凌羽问他。
“还好吧。”沈蹊言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今天的约会任务完成得很成功。”谢凌羽清了清嗓，总结道。
这句话莫名戳中了沈蹊言的心坎，他像忽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
对啊。
是任务。
他怎么能忘了呢？
现在他和谢凌羽能在一起做这些事情，完全是因为任务，让他们不得不凑在一起。
谢凌羽心里应该也不想和他在一起的吧。
等到任务全都完成之后，他们两人应该也会回归之前的关系，各走各路，互不相干吧。
沈蹊言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也好。
这本来也应该是他们的结局。
谢凌羽见沈蹊言一直低头不说话，以为他又生气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正在他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时，看见旁边有卖棉花糖的小摊，摊位旁边围着一群小孩，正眼巴巴地看着棉花糖小摊老板卷棉花糖。
“你等着。”
谢凌羽忽然转头对他抛下这句话，在沈蹊言还愣着的时候，谢凌羽抬脚往棉花糖小摊处跑去。
谢凌羽身高将近一米八五，站在一群小学生中间，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他和小摊贩说了什么，小摊贩微笑地点了点头。
沈蹊言站在原地，有些微愣地看着谢凌羽的背影。
路灯散发着微弱模糊的光影，吸引了飞蛾聚了上去，路灯下，谢凌羽的背影也变得不甚清晰，像是笼罩了一圈毛茸茸的光影。
沈蹊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发呆。
耳边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
“给你。”
沈蹊言抬起头，接过那根棉花糖，轻轻舔了一口。
棉花糖看起来像大团的软绵绵云朵，实际上只几口就融化成几粒单薄的糖粒化在嘴里。
甜意少得可怜，转瞬即逝。
就像他们的关系。
“甜吗？”谢凌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沈蹊言想说就那么点糖，到嘴就化了，哪里尝得出什么甜。
但他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蛮甜的。”
谢凌羽看起来非常开心，走到他身边，轻轻撞了他的手臂一下。
“你看，我这个'一日男友'当得是不是很好？”
沈蹊言被他这么直白且惊世骇俗的话震了一下，手里的棉花糖差点没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呢？”他瞪大了眼，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又压低了声音，“别乱说话。”
谢凌羽依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行我素。
“虽然说是任务，但我们今天也算是第一次约会啊。我想知道评价！”
“五星吧。”沈蹊言随口哄了一句。
谢凌羽耶了一下，整个人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沈蹊言看着他，仿佛一只大狗在疯狂打滚的既视感。
沈蹊言不禁失笑：“有这么开心吗？”
“开心。”谢凌羽笑了笑，又凑了过来，“诶，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这样相当于提前演习，以后我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做了。”
沈蹊言刚上扬的嘴角逐渐压了下去。
“以后？谈恋爱？”
“对啊，以后谈恋爱。”谢凌羽看了他一眼，“你以后不谈恋爱吗？”
沈蹊言沉下声音：“不谈。无聊。”
他说完之后，把还没吃完的棉花糖塞进了谢凌羽手里，扭头走了。
谢凌羽还沉浸在刚才被认可的欣喜中，转头这人就给他一个闷棍。
他诶了一声，冲沈蹊言大声喊道：“棉花糖你不吃啦？”
“不吃了，一点也不甜，留着你自己吃吧。”
沈蹊言走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只剩下谢凌羽一人站在原地，他一脸懵地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棉花糖，伸出舌头舔了舔，嘀咕道：“还行啊，挺甜的。”
他放下棉花糖，看着沈蹊言，心里不禁疑惑。
这又是怎么了？
游乐园之后，即使迟钝如谢凌羽，也能感觉到沈蹊言对他明显的疏离。
沈蹊言虽说本来也不主动和他说话，但也不至于他说的话都不应，还把座位自己搬到了后面，躲他躲得不要太明显。
就连王易都跑过来问他，他们俩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最近都没看见沈蹊言和他说话。
谢凌羽心里苦笑，他要是知道，至于在这里发愁吗。
他抓心挠肺地想了几天，即使榨干了他的情商都琢磨不透，他想了想，打算今天放学的时候拦住沈蹊言，问个清楚。
再这么想下去，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放学后，谢凌羽追着沈蹊言的背影，打算跟上去问他。
结果不知为什么，沈蹊言走得飞快，谢凌羽被放学后汹涌的人流隔了几下，堵在了后面，再找到沈蹊言的时候，沈蹊言离他更远了。
谢凌羽加快脚步冲了上去，却发现沈蹊言走的并不是回家的路。
他心里起了疑心，就放慢了步伐，跟在沈蹊言后面。
沈蹊言七拐八拐，最后走进了一个小巷。
巷子里守着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是社会上不好惹的流氓，他们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手里拿着各种棍子武器，上来就拦住了沈蹊言的去路。
“上次的钱呢？”为首的人是个黄毛，他抽着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故意将呛人的烟气喷洒在沈蹊言的脸上。
沈蹊言脸色平静：“已经给过你们了。”
“不够。”黄毛呵呵一笑，笑得十分阴险，“还有利息呢。利息没结清。”
“只借那么点钱，就要超过五倍的利息，没有这样的道理。”沈蹊言完全不怕，他抬起眼，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行，不给钱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黄毛说着，举起手里的棍子，就要向沈蹊言砸去。
正躲在墙角偷看的谢凌羽一下慌了神，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那棍子一下子重重地打在他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