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官员的任命是十分谨慎的,因此三位朝中大员陡然暴毙,实在是个不小的动荡。
“怎么回事?”纪彤问,按理说,朝廷官员相较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生活优渥,每月会按时发放俸禄,也有仆从伺候,即使患病也会得到不错的医治,不太会出现暴毙的情况。
程渐道:“起初我们也并未将这几人联系起来,因为他们死亡的地点完全不同,一个在塞北,一个在江南,一个在皇宫,而且遇害时间并不一致。”
“那为什么会将这几人并案调查呢?”纪彤觉得这里头恐怕还有隐情,一般来说,合并调查的案件,死亡的地点通常在一处,或者是在相近的时间内遇害。
“因为他们死前都曾经性格大变,而且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曾经在今年年初来京城述职,在宫中一同饮宴。”程渐此时没有将卷宗带在身上,因此只能凭借着记忆慢慢对二人将案情一一道来。
第一位遇害者是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已逾耳顺之年。此人名为霍川,乃是当朝名将,二十岁从军以来,便一直战绩彪炳,平生历经大小七十余战未尝败绩,从最低级武官升至封威勇侯,为朝廷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后来更是戍守边关多年,让边境各部闻风丧荡,不敢来犯。
霍川向来治军严谨,为人却从不好大喜功,而且生活十分简朴,多年来和手下的士兵同吃同住。他还常常用自己所得的俸禄和赏赐犒劳将士们,因此在军中极得人心。
但是近几年来,因为他年事已高,大多数时候,并不轻易出战,而是给出军事建议,由他的儿孙辈或是亲手提拔的大将去执行。霍川也因此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慢慢喜欢起了美食。
起初霍家其他人也没觉得这有何不妥,毕竟霍老将军出生入死多年,如今到了晚年,想要享受享受,也无可厚非,因此儿孙们都十分支持,还帮着老爷子将各地的美食送往边塞。
但是渐渐的,霍川的要求却越来越高。此次回京,更是短短一个月花销就多达百两黄金。
纪彤一听这个数目,便有些瞠目结舌:“吃什么能花的了这么钱?”
李兰溪却很明白其中的门道,说:“富贵人家的吃食动辄便要从远山采摘,深海捕捞。先不说这食材的贵重,光是沿途要想保存新鲜,就得动用大量的冰块,这银子自然就上去了。”
程渐颔首:“是,而且霍老将军吃的东西也确实不普通。你们有没有听过凤髓汤和五珍盘?”
纪彤眨眨眼睛,反应了一会,才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哪几个字。
李兰溪从前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倒是略有耳闻,“这五珍盘,我倒是吃过一次,乃是取羊、猪、牛、熊、鹿五种动物身上最嫩部分的肉切成细丝,调味后生食,因此这些动物都要从小精心养殖,才能没有膻骚之气。凤髓汤却是第一次听说。”
程渐道:“这凤髓汤也是差不多的,只是要取鸡脑、羊脑、牛脑等为主料,加高汤、香料炖煮。我也是听御厨说的,这汤浓白如髓,口感醇厚,最能滋补,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纪彤听了这食材和做法,便了然了这花销从何而来,但是她还是觉得古怪,“这实在是不合常理,这位老将军我也听过,他既然已经朴素度日了数十年,按理说早就养成了习惯,如此骄奢的生活,他的身体自然吃不消,恐怕很容易生病。”
程渐点点头:“是,仵作检验尸体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即使霍老将军没有死于非命,恐怕也活不过三年。”
纪彤接着道:“那霍老将军死时的状况如何?”
“霍川死于三个月前,死前他身体并无异状,依然如常练兵,而且胃口也很好。但是第二日,他儿子霍小将军去跟他讨论兵法的时候,却发现他父亲已经死于睡梦之中了。”
纪彤心下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是一时间也没有抓住,便继续问:“那第二个死者呢?也是这样死亡的么?”
程渐摇摇头,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纪彤奇道:“有什么不妨直说。”
程渐这才道:“第二个死者是驸马谢行舟,他死于两个月前,死因是……”他微微一顿,迅速道,“马上风。”
李兰溪道:“驸马怎么会是这种死因?”
马上风,乃指死者在行房中猝死,常见于平素身体虚弱或是纵欲过度之人。驸马既然是和公主成婚,自然是年龄相当,正值壮年,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原因暴毙的。
程渐道:“他死的时候,和公主并不在一处。”
纪彤一听这话,便道:“谢行舟,可是那位娶了庆云公主的那位?”她见到程渐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说的不错。“可是他不是和公主的感情很好,还育有二子。”
“确实如此,他和公主成婚五年,一直伉俪情深。但是不久之前,公主却发现他常出入烟花之地,还养了一房外室。二人为此大吵了一架,他还掌掴了公主。此事本是皇家秘闻,公主不欲外界知晓,便悄悄瞒了下来。却没想到谢行舟死在了花魁的床上,此事才暴露出来。”
纪彤心里的那种奇怪之感更甚,死者都是前后行为判若两人,这究竟是为什么?此时,李兰溪便接下去问道:“那第三个受害人呢?是什么人?”
程渐却看向了纪彤,道:“第三个死者,是你认识的,是许兴许大人。”
纪彤一愣,怎么会是他。
许兴任职大理寺卿多年,和名捕司打的交道自然很多,而且大理寺名义上也算名捕司的上峰。而且许兴十分平易近人,也没什么架子,平日见到他们这些晚辈,都会问上一句,因此和名捕司众人都很熟稔。当日陆天生命垂危之时,也是由他暂代公务,才能保持名捕司的运转。
许兴为人长袖善舞,且耐心极佳,无论案子有多复杂,他都会细心复核。当今圣上推崇仁义治国,因此许兴审断量刑时也会多方考量,免得有冤假错案。
程渐眉头微蹙,语气低沉:“但是这半年来,许大人却主张’重典治乱’。他一开始说是因为有判官之流,扰乱视听,动摇朝廷法纪,因此在处理案件时往往会加重刑罚。不过有一些小案子,他也一并对犯人施以重罚,虽然说并未越过我朝律例,却和他过往的习惯大不相同。”
纪彤沉默了一会,才道:“那许大人是怎么死的?”
“许大人乃是死在名捕司,他和陆大人一起办公后见时辰太晚,他便歇在了名捕司,第二日却......”
纪彤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程渐口中的陆大人,并不是陆天,而是陆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