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的书签经过一夜全都被整理干净,混乱的桌面恢复整洁。可周之逾的心却难以如此轻易地恢复,她对着窗外良久,决定再去一趟商场。
独自出门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方便,打车时艰难地上下车,面对陌生司机不平稳的车技,还有常人快走几步就能进入的商场大门,对她来说都要难上数倍。
尽管每个商场的一楼长得都差不多,但周之逾还是从进门第一家店开始逛,她耐心地扫过每一排。
衣服、鞋子、包包。这些都太过日常,太过普通。
偌大的商场,每一家都见证了她认真挑选的身影。直到一家与刚刚那些奢华格格不入的钢笔专柜映入眼帘,她毫不犹豫地进去,预感到或许礼物真的有着落了。
周之逾练毛笔字偏多,对钢笔没有太深的研究。当导购上来询问的时候,她扫了一眼说:“我先自己看看,谢谢。”
她看得那样认真,像准备求婚给女友挑选戒指的另一半。
店里几位柜员都盯着周之逾看,她们都被她的认真打动,竟也真的静静等待。一时间,店里安静得只剩下轮椅滚动的声音。
在一整排黑金缠绕的钢笔里,有一支白色忽然闯入视线。
是那种温润的玉石白,不打眼却足够纯净。笔身围绕着暗绣的同色花纹,明明都是低调的颜色,却泛着光。
“你好,麻烦拿一下这支白色。”
笔盖打开,笔尖上内藏乾坤,刻的是一朵盛开的太阳花。
她盯着花纹,心想,或许这是她和乔煦宁之间的命中注定。
进店十分钟,周之逾买下这款钢笔。至于随行的贺卡,她决定回家后再好好写一封祝福。
出来一趟有所收获,心头一件大事落地,周之逾前行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推着推着才发现,竟从商场的门口走到了另一端的尽头,她不太熟悉构造,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刚刚还没来得及走进的几个珠宝专柜,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也尤为璀璨。经过其中一家,她不经意地抬头扫过,视线在里头一道熟悉的身影上定住。
再没有这样的巧合了。
礼物在她手中紧握,那个收礼物的人就在咫尺之遥。
这个品牌她听周瑶柯提起过,以戒指和手镯出名,是情侣亦或结婚人士的首选。
周之逾低头看向手中的购物袋,她买这个不正是因为乔煦宁要结婚了吗?那她出现在这儿,不正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吗?
心脏在一瞬间收紧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周之逾收回视线,双手搭上控制旋钮,余光中那道身影从店内走出。
“之逾?”
周之逾下意识伸手挡住纸袋,心脏的疼痛在持续提醒她,她的表情可能会露出破绽。
于是她等了一会儿才扭头,在看到乔煦宁的时候,眼里浮现恰到好处的意外。
“好巧。”她从容地对上乔煦宁的眼睛。
伪装的意外被那一刹的惊艳所取代。
乔煦宁今天,是认真打扮后出来的。精致的全妆,一贯黑长直的她做了卷发,像俏皮的小公主。
她走近,周之逾注意到她耳旁闪烁的耳坠。如此隆重的打扮,是第一次见。
她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像缀了太阳的光芒,笑容重回十七岁那年的高中。
周之逾攥紧纸袋,此刻竟觉得,她手中的礼物,挑的真是正正好。
此刻两朵太阳花同时在她身旁绽放。
“你一个人出来吗?”
周之逾轻眨眼睛:“嗯。”她的左手始终放在按钮上。
乔煦宁问:“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身后有人喊“乔小姐”,乔煦宁应了一声又回头,盯着周之逾。
“嗯,我先走了,再见。”
轮子重新滚动,比刚刚慢悠悠的速度快了许多。周之逾不愿深想,乔煦宁在这里挑了哪些,又将会以怎样的形式送给于嘉。
她精心打扮,挑选戒指,然后赴约,快乐得像个小女孩。
那个笑容此刻回想起来,毫不留情地刺痛了周之逾的心。
像呵护多年的一朵花苞,最终她的绽放是因为旁的照料。
即使是多年等候,也做不了摘花的那个人。
她早已说过,乔煦宁幸福也是她的幸福。如今见证花开,她做个远远欣赏的旁观者,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周之逾驶出去好远,乔煦宁仍停在原地看着,转身回去的时候疑惑着嘀咕:“怎么感觉心情不是很好。”
柜员把手链递到乔煦宁手边:“帮您又洗了一遍,闪闪发光哦。”
乔煦宁已经想象到程圆圆收到礼物的模样,笑着点头:“嗯,帮我包好看一点哦。”
今天是程圆圆的生日,原本是没乔煦宁什么事的,她们早就提前说好,晚上这顿是程圆圆和男友的烛光晚餐。
谁知男友临时出差,程圆圆只好拉上乔煦宁,还勒令必须铆足了劲儿打扮。
用程圆圆的原话说,“对着你这张脸,好歹我心情能好点儿。”
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乔煦宁当真是拿出自己全部化妆技术,出门的时候还被小区门口的汪叔夸了好久。
她拎上袋子,直奔顶楼,那个据说要提前一个月预定的旋转餐厅。
两人在店门口碰上,程圆圆上下前后仔细打量完,比了个大拇指:“美爆了!倍儿有面!”
她挽上乔煦宁的手臂,在服务生问好后,指着乔煦宁的脸问:“漂亮吗?”
服务生训练有素,只愣了一秒就乖乖点头:“很漂亮。”
程圆圆追问:“有多漂亮。”
下一秒被乔煦宁拉走,她对着服务生道歉:“不好意思,她有点不太正常。”
两人并肩跟在服务生后头,乔煦宁凑近咬耳朵:“你被鸽了别把气撒我这呀。”
程圆圆重重“哼”了一声:“便宜他了。”
位置靠窗,一落座就能看见申城的著名夜景。
此情此景,乔煦宁竟忽然想起,不知道周之逾有没有安全到家。
程圆圆拿菜单拍了拍桌子:“晚上随便点,别便宜他了。”
乔煦宁收回心思,笑着翻开菜单:“既然有人请客,那我不客气了。”
其实程圆圆不是那么注重仪式感的人,她只是有点可惜这次见面。大家都忙,能挤出时间见一面已经很不容易。
即使掩饰,乔煦宁依然能看出她心情低落,于是拿出包里藏好的礼物盒子,推过去:“圆圆,生日快乐。”
她们已经互送过很多年的生日礼物,大的小的,昂贵的稀奇的,好像已经都送了个遍。
但是等程圆圆打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尖叫:“啊啊啊小乔!你怎么真的买了,这个好贵的!”
“有安慰到你吗?”
“这太能安慰了!”
程圆圆赶忙把手递过去,“快,给我戴上!”
她晃了晃手腕,目不转睛:“真的好闪啊,我好像看到白花花的钱在我眼前飞。”
乔煦宁被她花痴的样子逗乐,“路过专柜可以进去洗的,免费。”
“行啊,那我隔三差五就去。”
陆续上菜,吃的喝的,把仅剩的那点儿不满也都挤了出去。
程圆圆歪着脑袋看窗外,感慨:“小乔,虽然咱们在这长大,但这么正儿八经看申城夜景,好像是第一次吧?”
回忆了一下,乔煦宁摇头否认:“你忘了,高二学校有组织去电视塔看。”
“哦哦哦!我竟然把那事给忘了。观景台外头的玻璃是透明的,只有你和几个男生敢去,笑死了。”
那时,乔煦宁曾在观景台看到过周之逾,她站在落地窗前,安静欣赏的模样和周围格格不入。
那时,她还曾双腿完好,身姿如鹤般挺拔。
乔煦宁摇摇头,逼退内心突然出现的低落。
幸好这时有服务生捧着一大束花上前。巧了,正是刚刚被调戏过的那位。
程圆圆立刻坐正身体,指了指对面:“送给那位你觉得漂亮的。”
花落到了乔煦宁手里,程圆圆看她一脸震惊,大笑着解释:“我让小杰不要送花,这个是我买来送你的。”
乔煦宁不解,依旧一脸困惑。
“小乔,恭喜你重获自由。”
在她和于嘉的那段恋情里,程圆圆没有说过于嘉一句不好,也从未试图动摇乔煦宁对这段感情的态度。
但她真的分手了,程圆圆比谁都开心。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后来,乔煦宁过得有多压抑。
“我分一个生日祝福给你。希望你能真正自由、幸福。”
回去路上,的士司机看到乔煦宁手里这一大捧花,乐得调侃:“哟,这是谈对象了?”
“我单身。”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可以找对象了。”
乔煦宁笑笑没说话,低头闻了闻花香。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太晚,她从的士上下来,捧着这么一大束花,路人纷纷侧目,连门口汪叔也没有放过她。
走进小区,乔煦宁有种自己今天大喜事,被所有人调侃的错觉。于是那脸上的笑便一直延续着直到走到单元楼下。
人比花娇,周之逾坐在阳台出神,一眼看到那张笑脸。
不同于上次撞见的蹦蹦跳跳的欢乐,今天的乔煦宁,更像是一种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散发着由内而外的快乐。
长椅旁摆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一张白色信纸,一支笔压在正中。
微风袭来,纸张被吹起一角,卷曲的弧度已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