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煦宁拎着大行李箱在小区门口等的士,周瑶柯开着车滑过,在她面前停下:“你去哪儿?”
她下意识先望向副驾驶,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我去机场,已经叫车了。”周之逾不在,她不好意思麻烦周瑶柯。
“对了,我姐明天有个画展,你知道吗?”
“画展?她的作品吗?”乔煦宁惊讶,她从未听周之逾提起过。
“是的,为期三天,你有空可以来看看。”
“三天?”乔煦宁看了眼日期,那会儿她可能还没回申城。
叫的车到了,正在后头用喇叭叫她,乔煦宁拎起行李箱就走:“我有空会去看的。”
上了车,她立刻开始联系活动对接人,看是否可以提早一些回来。
周之逾的画展,她不想错过。
等待对方回复的空档,乔煦宁盯着窗外出神。直到现在,她对周之逾仍可以说一无所知。
她的过往,她的喜好,她的动向。就连她喜欢蓝色,也是自己观察得到的。
一种名为低落的情绪悄然淹没了她,乔煦宁窝在车门边,神色郁郁。
若是由外人来评价她和周之逾的关系,大抵是会被冠上“不熟”二字吧。
乔煦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点开消息,眼神跟着黯了下去。
她赶不上周之逾的画展了。
她不知是失落更多还是意料之中更多。
既然周瑶柯邀请了,那周之逾肯定也会知道。去不了的话,至少应该提前知会一声。
【这几天我在外地参加活动,你的画展我去不了了,抱歉。】
她放下手机,像朵失去阳光许久蔫吧了的小花,连日来的郁郁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她心底深知她的阳光在何处,却执着地不肯掀开写着答案的那一页。
周之逾的消息姗姗来迟,如乔煦宁所料的三个字,【没关系。】
周之逾式的平淡与冷静。
乔煦宁告诉自己,你看,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你去不去。
接下来的两天,乔煦宁周旋于活动会场,忙着和各方人士交际。白天在场子里或是笑脸或是侃侃而谈,晚上回到酒店,看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然后在床上辗转才能入睡。
第三天。明知是最后一天,乔煦宁仍频频点开手机,确认这一天的日期。
她的分神,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有所察觉,担忧地靠过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小乔?”
就是在那一刻,乔煦宁飞快把随身的东西装进包里,然后转头叮嘱:“我家里有急事,我现在得走了,后面的流程麻烦你帮我解释一下。”
她几乎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作势就要起身。万幸后头不需要她再露面,工作人员带她走了侧门的通道。
不等她交代,乔煦宁已挎起背包迈开了长腿。眨眼间,身影就闪现到了大门口。
工作人员在身后嘀咕:“这事儿得有多急啊。”
收拾行李,赶去机场,所有的一切都像崩在弦上进行。乔煦宁那张标志性笑脸消失了,她开始频频看时间。
当一个人着急的时候,她会忽略地图app所给出的时间预算。明知所需花费的时间,却还是会在中途确认时间的流逝。
仿佛借此,能抵消掉内心的焦急。
可这个时候,时间会变成一头巨慢无比的乌龟。即使在内心催促它八百遍,它仍纹风不动保持自己的节奏。
当天的最后一趟航班,再晚两个小时都能赶回申城,乔煦宁却已坐在登机口。在她面前大排长队的,是乘坐上一班飞机的乘客。
她想,如果这趟航班也是飞申城,她会不会不管不顾地也冲进去。
机场不同于车站,车站的人.流时时刻刻在眼前显现。但飞机,它有自己的时间,有些人来得早,有些人来得晚些。
有些人不紧不慢,有些人的名字出现在催促登机的广播里。
而她,或许是恨不得自己上去开飞机的那一个。
等到乘客全都进去,登机口恢复了冷清,连工作人员都收了牌子消失不见。
安静开始侵蚀她的大脑,那些在嘈杂环境里躲起来的胡思乱想全都跑出来撒欢儿。叫嚣着把她对周之逾的在意一再放大。
抛下工作,坐在机场空等,甚至有可能赶不上画展。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揭示,她有多么的冲动,多么的不理智。
从小,乔清不仅需要她学习优秀,也希望她做一个成熟冷静的人。至于冲动,是第一需要被抛弃的情感。
乔煦宁认真地深深地在记忆海洋中搜寻,她以前都做过哪些冲动的事。
除了,高考志愿坚持填自己想去的专业之外,她没有为任何事冲动过。
连于嘉也没有。
乔煦宁不是拧巴的人,冲动的事做了便做了。她就是想去看周之逾的画展,那又怎样?至于旁的,她不想催促自己去弄清缘由。
落地申城,乔煦宁从飞机上欣赏到了今日的绝美晚霞,可惜再无那天和周之逾一起欣赏的心境。她不知道画展几点结束,只知道这一程她尽力在赶。
最后过去的路上,她不再执着地关注时间,只是默默祈祷,或许这次上天会予她好运。
好巧,的士停下的路口,正是那个雨天她被周之逾载上的路口。
她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场馆,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进去。
里面看起来像是已经结束,一个人都没有。她把箱子搁置在门口,沿着竖立牌子的指示往里走。
这些画,是以创作的时间先后顺序来陈列的。乔煦宁看到第一幅画下标注的日期,目光凝住。
那是周之逾受伤后的第二年。
她记得,周之逾当年读的是哲学系,和画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么极有可能,是她在受伤之后才开始的创作。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海形成,乔煦宁立刻便对这场画展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她的目光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每一幅画面前,都见证她久久伫立的身影。
这个画展有慕名前来的人,也有走马观花的人。
但乔煦宁,是唯一一个,把它当成周之逾的过往来看的人。她想尽力从这些画中找寻周之逾过往的蛛丝马迹,好借此窥探一二她受伤后的生活。
画不多,乔煦宁看了许久。画上的日期变得越来越近,乔煦宁一再放缓脚步。
在最后一幅画前,她看到了周之逾的身影。
像一幅长长的画卷徐徐展开,在最后,才遇见最美的风景。
显然,周之逾望向她的目光里,有惊讶。还有不可置信,甚至,乔煦宁觉得她的目光透过自己,像是在看。
一场梦。
“我好像赶上了和画家一对一见面的机会。”所有的赶路都绝口不提,乔煦宁只上前对着她,浅浅一笑。
最终,周之逾率先挪开目光,将惊喜和动容通通掩下,千言万语化作平淡的一句。
“谢谢你来。”
她看上去并无愉悦之色,乔煦宁不知道这个画展对周之逾意味着什么,也无从猜测她此刻内心想法。
但有一些事,她是真的想要知道。
比如,“之逾,你是在受伤之后开始画画的吗?”
一些遥远的记忆袭来,周之逾张了张口,她有机会向乔煦宁讲述在国外的那几年,却不得不剥除所有与她有关的细节。
“算是,我的老师觉得我有天赋,正好我也需要做一些事来转移注意力。”
从门口第一幅画走来,乔煦宁想说,岂止是有天赋。
她静静听着,依旧难以想象。当一个人失去双腿,到底是什么支撑她重新站起来。这在没有经历过的人眼中,是无法体会的。
乔煦宁又不禁想起重逢后,和周之逾一起时曾经历的那些异样的目光、歧视,还有外出时的种种不便。这些生活中的寻常小事,对她们来说有多难。
内心要有多强大,才能如周之逾一般自如面对。或许她一开始也难受、低落,甚至想过放弃。
一想到这些,乔煦宁心里泛起密密的痛感,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红了眼眶。
这一刻,她心疼周之逾。
国外几年被周之逾简短略过,她总是这样,淡然面对一切。可人心哪有生来就坚强。
“我觉得你做任何事都能成功。”乔煦宁吸了吸鼻子,鼻音明显。
周之逾扭头看她,似在惊讶她眼里的泪光。
“有些事确实付出努力会成功。但有些......”
就像她和乔煦宁之间。
在得知乔煦宁因出差不能过来的时候,周之逾立刻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刚刚她在最后这副画前,心想,或许她和乔煦宁之间的宿命便是错过二字。
正当她说服自己那一刹,乔煦宁却奇迹般地出现了。
她当真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这是一场梦。
这些年,她很少梦到乔煦宁。因此也几乎没有机会,书写她们两人之间的美好结局。
但今晚,就这一次,似乎已经足够了。
“有喜欢的哪一幅吗?”
乔煦宁收拾好情绪,挑眉看过去:“你这个语气,好像下一句就要说‘喜欢哪个我送你’。”
周之逾回望她,今晚脸上第一次露出笑意。弯弯眼眸里,是对乔煦宁的无言纵容。
这股纵容,促使乔煦宁得寸进尺地凑近:“如果我想要画家本人亲自为我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