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你可以先看看我们草拟的计划书，有争议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乔煦宁接过合同，细细看起来。
面前这位是通过另一位朋友找到她的，是圈内比较有名的制片人。乔煦宁查过她曾做过的那些项目，口碑都很不错，才有了今天的见面。
计划书很长，她看得很仔细。她一向很爱惜羽毛，即使对方出价再高，倘若理念不一致，她是绝不会轻易把版权交出去的。
但是眼前这份计划书，简直写在了她的心头上。
两人就着这份计划书讨论了一下午，聊到咖啡店已经空无一人，外头天色黑透。
看完最后的内容，乔煦宁抬起头，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这么晚了吗？”
“不好意思啊丽姐，这个点了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这边上有一家本帮菜做得很好吃。”
“好啊，正好我也有一阵没吃了。”
收了东西，两人步行走去餐厅。
乔煦宁主动走在外侧，把里头空间让出来。仅是一下午的接触，丽姐对乔煦宁好感上升不止一点儿。
她想，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
一件作品也能反应出作者本人的性格，正如乔煦宁的小说所表现出来的，温暖、细腻、治愈。
她本人也确实是这样一个人。
“其实，我很清楚你的诉求。这份计划书，可以说是专门为了你写的。”
乔煦宁惊讶：“您好像很了解我。”
“准确点说，是了解你的作品。”
脚步微顿，乔煦宁脸上绽开温柔笑意，到此刻，她终于卸下了身上那股工作时才有的严肃状态。
迈进餐厅，人不多，是以乔煦宁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那抹身影。
丽姐疑惑：“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乔煦宁嘴上这么说，目光却没少往那边看，甚至挑了个离着不远的位置。
坐在周之逾背面，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也因此看清了她对面那人的脸。
一张不算年轻的西方面孔，头发略白，正把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递过去。餐厅不算安静，乔煦宁听不到那边的声音。
路易斯食指点了点包装封面，用略带玩笑的口吻调侃：“周，你从来不看这个作家的书。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帮你要的签名。”
周之逾收下礼物，单手搭在上面，笑意温和：“谢谢老师，我有礼物回赠给您。”
她一直没拿出来，就是料到老师会调侃。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介绍：“我收了一套绝版的画笔，是您很早之前夸赞过的。”
那时还在国外，很难找到渠道去买。即使回国，也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找到。
路易斯两眼放光，几乎立刻就想拆开。左右端详片刻，他放下礼物。
“周，你这样会让我更愧疚。我本就想帮你这个忙，不需要你回赠礼物。今晚我知道你不想来，但是家俊拜托我好多次，我实在无法推脱。”
这些周之逾都明白，她不想拂老师面子。
“没关系，我希望这顿饭局可以早点儿结束。”
路易斯收到她的暗示，对于这个学生他还是很了解的，做事都会留一线。
那今晚的恶人，只能他来做了。
“包在老师身上。”
话音刚落，一位穿着得体的高大男子快步走近：“抱歉我来迟了。”
他径直走到周之逾身边拉开座椅，坐下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最近过得好吗？”
自从周之逾回国，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
“很好，多谢记挂。”
“家俊，快先点菜。”
路易斯一句话把齐家俊的视线拉了过去，他再次歉意道：“sorry，我这就看。”
周之逾收到来自老师暗戳戳的目光，眼里浮现点点笑意，压了压嘴角。
菜陆续上来，齐家俊全程都在照顾周之逾。他就坐她旁边，周之逾再怎么不愿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只好默默接受照顾。
－
乔煦宁两只眼都是5.0的视力，她看着齐家俊帮周之逾布菜、倒水，甚至起身替她调整轮椅的位置。
而周之逾时而点头，时而侧头和他说上两句。虽看不清神情，但对面人和她身侧的男人，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餐桌气氛看起来轻松又愉悦。
乔煦宁忍不住猜测，这个男人和周之逾是什么关系。
男朋友。
她的脑海里跳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脏毫无预兆地收紧。
那对背影竟看起来更亲密了，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心脏持续缺氧，她却固执地不愿吸入氧气。
是啊，怎么就不可能是男朋友，周之逾从未说过自己单身。乔煦宁低头戳了戳碗里的食物，心情跌至谷底。
“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我...抱歉丽姐...”
丽姐当然知道乔煦宁从进门状态就不对劲了，吃饭的时候频频看向后方，情绪也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但她无意探听别人的隐私，全程只当没有看见。
不过一个人能从刚刚还神采飞扬变成眼下这般，或许只有爱情有这个能力。只是乔煦宁想看又克制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忍。
“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你呢？”她有意先提出离开。
“嗯，我也吃好了。”
丽姐看一眼她的盘子，心里摇了摇头没有戳穿她。
“那我们走吧。”
乔煦宁不知道，她们起身离开后没多久，她久久凝望的那一桌也结束了这餐饭。
也更不会料到，这事还有后续。
老天大抵有意让她看到连续剧的下一集。
乔煦宁走过保安室，头一次忘了打招呼。却被汪叔叫住：“哎乔小姐，有你的信。”
她回头，接过信。
“对了，还有周小姐的，要不要一起带给她？”
乔煦宁竟犹豫了一瞬，然后才接过。她低头看了一眼，是两个小姑娘从遥远的山里寄来的。
再抬头的时候，几米开外的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停下。
乔煦宁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她盯着副驾驶，直觉周之逾会从那儿出来。
驾驶室的人先下车，乔煦宁认得他。
他走到后备箱，拿出轮椅，熟练地展开，推至副驾旁边。
开门，坐上轮椅，一切都那么熟悉又自然。
两人说了什么，男人从后排拿出一捧鲜花，红玫瑰在夜里竟那样扎眼。
开得娇艳欲滴，超越了这夜色的黑。
旁人都投去好奇的目光，只有乔煦宁，闭了闭眼不愿再看，干脆利落地转身进了小区。
-
“一束花而已，也不愿意收下吗？”
“红玫瑰的话，我只收喜欢的人送的。”
周之逾端坐在轮椅上，连伸手的打算都没有。
即使她坐着，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真让齐家俊没法勉强地塞到她手里。
“好吧，那我带回家插花瓶。”
“那我先走...”
“那幅竹林画...”
周之逾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幅画如此执着，但她也执着地不愿妥协。她的大方，仅限于拿给林芊芊看一眼。
“还是不肯割爱吗？”齐家俊不知道这幅画的意义，做最后的挣扎。
“心头爱，怎么割？”周之逾语气淡淡的，在齐家俊听来，却有千钧之重。
听出言外之意，他不再坚持。
只是回去后，找到多年前曾拍摄的那张照片。是画作刚完成时，周之逾坐在画架前，露了半个背影的照片。
他用这张照片艾特周之逾的微博。
【时隔多年，还是很喜欢这幅画。】
周之逾微博粉丝不少，但是发的内容只与画作相关，再无其他。
如今不仅出现一张没见过的画作，甚至还有本人的身影。
粉丝们迅速闻风而来，纷纷猜测两人的关系。
【看了下主页，好帅，不会是男朋友吧？】
【这画没见过，难道是两人的小秘密？】
【我天，磕到了。】
网上冲浪十八级网速程圆圆，也看到了相关讨论。她一眼认出照片里的人是周之逾，翻看了一下评论，吓得连忙分享给乔煦宁。
【小乔！你家被偷了！】
乔煦宁仰躺在沙发上，打开页面的一瞬间，手机掉落砸在嘴唇上。
“嘶。”
她摸了摸嘴巴上的伤口，竟不愿再去拿手机。
她盯着天花板的吊灯，猜测周之逾应该也已经回到家了。
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今晚在餐厅看到的一幕幕。
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她又想起自己被于嘉的妈妈拒绝，左右不过因为她也同为女人。尽管世风开放，但老一辈还是在意名声，执着于传统。
乔煦宁一贯不是悲观的人，也从不悲观看待任何事。
但此刻她已坠入悲伤之河，冰凉的河水不断从她心上冲刷而过。
她快要坠到河底。
“嘀嘀嘀。”
她看到河面上有一道人影浮现，下意识挺身坐了起来。
是门铃在响。
乔煦宁猜到来人是谁，换作以往早就已经跑过去开了门。可今晚她真的脆弱又敏感，甚至生出不想面对周之逾的念头。
来人摁了几下就停下了，大概意识到家里没人。乔煦宁甚至能想象到，周之逾是怎样慢慢扭转轮椅，调头回家。
她怎么能让她，白走一趟呢。
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乔煦宁扶着门框，眼前人右手正搭在开关上。
抬起头的刹那，流光涌动，乔煦宁看得挪不开眼。
她今晚化了妆，虽淡却温婉，显然是去见了重要的人。乔煦宁扣紧搭在门框上的手，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周之逾先开口了：“晚上好，吃过饭了吗？”
不提倒好，一提起来，乔煦宁眼神愈发黯淡：“吃了。”
语气平缓，声调也低，没精打采的。周之逾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乔煦宁心头一颤，不想让她担心：“没有，我只是刚睡醒。”
撒了个谎，心里愈发不好受。
周之逾当然看出她的不对劲，但此刻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只好忍了忍，才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也不说话，就等着她接。
“是什么？”乔煦宁拿在手里，握着像本书。
“让你开心的东西。”
那一刻，乔煦宁连呼吸都停止，她是真的有话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咽回去。
可我的开心只与你有关。
那些话阻在喉咙里，又一路往下，灼得五脏六腑都开始发疼。
乔煦宁抱住礼物，用最后一丝理智：“那我要回去一个人拆，偷偷乐。”
她选择掩盖，周之逾便也选择没有看见，只是眼里多了些许担忧。
直到门关上，乔煦宁才卸了全身的力气，趿拉着拖鞋跌坐进沙发里。
她拆开丝带结，小心地撕开包装纸以确保完整。
果然是一本书，还是一本，她很喜欢的作家的英文原版书。
她不过当时随口提了一嘴，竟让周之逾记挂至此。
轻抚封面，乔煦宁忽然发现一丝不对劲，新书的话，怎么可能没有覆膜。她想到了什么，立刻翻开第一页。
空白的页面上写了两行好看的英文花体，翻译过来是，【像太阳每天升起一样，坚持心中所爱。】
这位大师几乎很少给人签名，可他的名字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右下角。
她甚至得到了他的祝福。
乔煦宁把书摁到怀里抱紧，一时想哭又想笑。
可最想的，是也能抱一抱她。然后亲口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喜欢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