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鬼闻言，纷纷凑上去吸了吸鼻子。

沈婵娟哭笑不得，她都还没拿出来，怎么就开始闻了？

旋即她从项链里拿出一个密封的的咸菜坛子，甫一开盖，便有一股浓郁的臭味扑面而来。

“臭豆腐？！我老家的诶！”

“道理我都懂，但是到底为什么咳咳咳……为什么这么臭啊？！”

“呕——”

“你别吐我身上！”

南辰好不容易止住干呕，就见沈婵娟将那其臭无比的豆腐丢入油锅。

他目瞪口呆。把这臭东西放进去炸干什么？

南辰本以为这股臭味足够劝退一大波鬼，却没想到随着豆腐下锅，周围的鬼们纷纷露出一种痴迷陶醉的表情。他们不仅不觉得这东西恶心，反而还喜欢得不得了那样子，南辰觉得人类都疯了。

这东西用脚想都知道不能吃吧。他心里嘀咕着，不小心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几道鄙夷的目光接连朝他射来。

“天啊，哪来的土包子，臭豆腐都不知道？”

“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这话你没听说过？”

“臭豆腐吃的，就是一个臭字，你不想吃就赶紧出去。”

南辰憋屈地闭了闭眼。

这群该死的人类！如果不是北潇湘感兴趣，他才不想来！而且这群人类说得好像他南辰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南辰面色缤纷，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人类说得多好听，他也绝不会吃那豆腐一口。

只是刚一抬头，又见排到的鬼拿着一碗臭豆腐，朝碗里狠狠吸了一口气，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这都都觉得香？

南辰震惊地扯了扯嘴角，心内狐疑：这群人类在人界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不是说吃得很好吗？

他双手合十，默默给远在北城的北潇湘点了柱香。他就说今天运势不佳吧，前几日的糖葫芦、烤鸡翅一个没赶上，偏偏等到了这其臭无比的豆腐。

唉。南辰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只是来都来了，那就先排着吧。

这小沈美食摊的食物，可是他娇蛮的主上，这阵子最感兴趣的东西。

南辰付了两份的阴时，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婵娟开炸。

她利落地将豆腐丢入滚热的油锅，那臭气熏天的豆腐立刻变成诱人的金黄色，南辰站得近，这才闻到那种臭气散开后的油炸香气。

膨胀的豆腐被炸得酥脆，倒入蒜泥、尖椒、胡椒粉和炒香的白芝麻，用烧得滚烫的热油一泼，激出调料的香味，而后再撒一些炸得酥脆的黄豆和爽口的萝卜干，一碗又香又臭的臭豆腐就做好了。

南辰没忍住嗅了嗅，空气里那股臭气早已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热腾腾的蒜泥味和辣子香。

闻起来，居然还不错？

南辰觉得自己也疯了，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

南辰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可是发臭的豆腐啊！这怎么能吃！

*

“这是什么？”北潇湘端着那碗臭豆腐闻了闻，又表情诡异地拿远了一些。

“据人类所说，是一种叫臭豆腐的小吃。”

“臭豆腐？”北潇湘露出一个微妙的笑，看向座下恭敬的南辰。

南辰自然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只是不知道北潇湘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座上的女子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边，笑声如铃：“我看你，好像很不喜欢它的味道？”

闻言，南辰面色复杂。

他现在很纠结，不知道该答是还是不是。若说是，不信邪的北潇湘会让他吃。若说不是，乐衷和他作对的北潇湘也会让他吃。

南辰觉得自己命好苦。

北潇湘伸出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看来你不喜欢。”

南辰和她的眼神不过接触了一秒，他便立即垂下眼，不敢再看对面的北潇湘。

“你怕什么？”

“我没怕。”他梗着脖子硬撑。

“那你吃一块试试。”

南辰见北潇湘误解了他的意思，无奈地闭了闭眼。

这臭豆腐虽然也可怕，但他嘴巴一闭一张也就吃了。

他真正“怕”的，从来就不是这臭豆腐。

忽然，鼻尖传来一股油炸过的香气，隐隐还夹杂着一点臭气。

南辰迟疑地睁开眼，眼前正是一块金黄的臭豆腐。见北潇湘期待的样子，他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朝那块豆腐咬去。

在北潇湘面前，丢什么不能丢面子！今天这豆腐就算是泔水他也……嗯？！

入口的豆腐外皮很酥，齿尖微微用力，表皮就碎在口中，嫩滑的豆腐内部浸满了香热的汤汁，轻轻一咬，汁水便喷溅而出，带来刺激的辣味和胡椒香。作为辅料的萝卜干和黄豆也别有风味，萝卜干又脆又爽口，黄豆则炸得香脆。

真香。

见南辰激动的样子，北潇湘也将信将疑地吃了两块。

的确美味。

南辰见她也喜欢，心里更开心了些，不遗余力地笑着，想让她多吃些。

见南辰那么高兴的样子，北潇湘不满地撇开了头。

她送给南辰的白玉挂饰，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喜欢的样子？

北潇湘在心里哼了一声，南辰喜欢的臭豆腐，她也不要喜欢。

南辰不知她的心情为何突然急转直下，关切道：“潇潇，你怎么了？”

北潇湘心里有点酸酸的，任性道：“我不喜欢这味道，你将它丢了。”

语罢，她便又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空气里。

南辰不知道北潇湘怎么想的，他端着那碗无辜的臭豆腐，无奈地叹了口气。凡是北潇湘不喜欢的东西，绝对禁止再出现在北城。他与这美食的缘分，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思及此，他犹豫地动了动手腕。

他对于北潇湘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但是这臭豆腐……真的很香啊！

丢，还是不丢，这是个问题。

丢，他往后怕是没机会再吃到这般美食，虽然他几分钟前还对这美食大放厥词；不丢，被北潇湘知道，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南辰托着腮，感觉有些头疼。

最终，在吃还是不吃的两难里，他选择窝囊地吃两块再丢。

*

消失的北潇湘不在别处，正在沈婵娟小摊附近，遥望着摊前忙碌的沈婵娟。

她的内心很矛盾。

平心而论，北潇湘一方面觉得沈婵娟实在平平无奇。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这个老板都没有太出挑的地方。

但另一方面，北潇湘看着沈婵娟烹炸的模样，又觉得她十分瞩目。

沈婵娟身姿笔挺，夹豆腐、入锅、煎炸、出锅，她不过是手腕轻轻一甩，便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自信风流。

而且北潇湘能感觉到，沈婵娟对于烹饪，对于她此时正在做的事情，确有一份发自内心的热忱。这份热忱将她的眉眼点染得熠熠生辉，让沈婵娟在乌压压的茫茫鬼海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感受到身上灼热的视线，沈婵娟抬头望去，发现源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她一身华丽的公主裙，满身娇蛮气质，只是一双细眉微微皱起，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沈婵娟向来见不得别人不高兴，尤其见不得小姑娘不高兴。

她炸完豆腐，连摊都没收，就朝北潇湘走去。她处理这种事已经是轻车驾熟，不就是没吃到臭豆腐吗？

沈婵娟笑眯眯地看向北潇湘，拿出一个蛋筒朝她摇了摇，用嘴型比划道：“要——吃——吗？”

北潇湘愣了愣。

这还是除了南辰，第一次有鬼对她笑。

北潇湘想走，身体却好像被定住了一般，只能呆呆地看着沈婵娟向自己走来。

她难过地想：沈婵娟这么友善，刚刚却还还说她普通，自己真的太坏了。

沈婵娟把蛋筒递到她面前，好像逗小孩开心一样：“想要草莓、布丁还是香草冰淇淋？虽然没吃到臭豆腐，但我保证，冰淇淋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知道。”北潇湘低着头。

沈婵娟表示理解，大度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懂，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

北潇湘的声音轻轻飘到沈婵娟耳朵里：“我都没吃过。”

虽然是实话，但北潇湘却很懊恼，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

现在好了，这个特别好的老板要看不起她了。

沈婵娟没想到是这样，顿了顿故作遗憾：“那没有办法了。”

北潇湘咬着唇，有点难过。

忽然，一个放大的三色冰淇淋出现在眼前。

沈婵娟的声音带着笑意：“刚刚冰淇淋球说，如果有一个口味不能被这么可爱的小姐吃掉，那它的冰淇淋球生真是太可悲了——”北潇湘抬头，看着严肃扮演着冰淇淋球的沈婵娟，眼里热热的，又有点想笑。

“所以，三个口味的冰淇淋都来找你啦。”

看着沈婵娟亮晶晶的眼睛，北潇湘心里有点别扭，又有点热热的。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冰淇淋，狠狠咬了一口。

“被你吃掉，真是死而无憾呀呀！”沈婵娟掐着脖子夸张道。

北潇湘觉得她有点傻，但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嘴里的冰淇淋很凉，也很甜，草莓的香气盈满了鼻腔，她好像在一块草莓味的云上，有种飘飘然的快乐。

沈婵娟被她笑了也不恼，只是笑吟吟的：“把冰淇淋当作补偿怎么样？”

北潇湘咬了咬嘴唇，盯着沈婵娟含笑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下次开心一点来吧？笑着吃我做的东西，会觉得更好吃。”

被看穿的北潇湘有点别扭：“我今天没有不开心。”

“哦——”沈婵娟拉长了声音：“那下次和今天一样开心？”

北潇湘听着她哄小孩一样的语调，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你把我当小孩子吗？”

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把沈婵娟逗得直乐：“没有，你十八九岁，已经是成年的大人了。”

“我……”北潇湘顿了顿，扭过头决定不和这个人类一般见识。

什么十八九岁？她今年正好满两千岁！早就已经是成熟的阴差了！

沈婵娟觉得北潇湘特别可爱，摸了摸她的头准备离开。

北潇湘还在恶狠狠地吃冰淇淋，却见离开的沈婵娟“咻”地回头，朝她眨了眨眼：“吃到补偿冰淇淋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哦。”

她的神色亲昵又自然，好像北潇湘已经与她共享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北潇湘怔怔地点点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沈婵娟潇洒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闹哄哄的集市，她才有点不舍地收回目光。

明天，就像她说的那样，开心地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