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可能会有点难喝。” 艾斯特提前预警，希望他能做好心理准备。她前几天做营养药剂的时候，把家里的甘草全部用完了。

第一阶段治疗已经结束了，现在进入的是能量补充阶段。

卡洛斯接过深黑色的药剂，拔掉软木塞，低头闻了闻。他皱了皱鼻子，还是仰头一饮而尽。

气味确实很难闻，味道也很恶心，让他想起在某次任务里，为了躲避追捕，他不得不藏进城市的下水管道，那时候身旁的的污水，就散发着与这类似的气味。

他怀疑也许是她别有用心的报复，但这味道古怪的药剂确实生效很快。他能感受到丰富的暗元素顺着血液涌向自己的四肢，流失的体力正在慢慢恢复。

这样的魔药制作水平，比地下世界那些所谓的高阶祭司还要强得多。

卡洛斯若有所思，回忆起她之前说过的“恰好是个药剂师”、“会一点点治疗术”这样的话。她当时到底是在谦虚，还是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治疗水平？

“你要来点蜂蜜水吗？”艾斯特见他喝完之后一言不发，只是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还以为他是被苦得无法发声。

说实话，这种味道不美妙的药剂她其实很少做，大部分她做的药剂，虽然可能称不上好喝，但绝对会有个相对正常的口感。

卡诺斯摇头，他现在有点想吐，一股比下水道污水还恶心的气味从他的胃里一路返上来，冲进他的脑子里，像毒雾一样散开，他感到阵阵晕眩。

“你怎么了！等等，你没事吧？天哪，你会不会是过敏……”

失去意识倒下前，他听到那个半精灵惊慌失措的声音。

他讨厌过敏，卡洛斯用最后一丝力气想到。

月亮升起来了，高悬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上，柔和的白色月光洒向森林，草丛中传来鸣虫的响声，屋子里一片漆黑。

卡洛斯昏迷中醒来。

他还躺在地上，不过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脸上也盖着什么东西，轻飘飘的，并不重。

他伸手把它拿开，胸膛起伏，费劲地呼吸了一下。

原来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字。他调整好呼吸，睁眼去辨别上面的字迹，夜视能力的使用让他的眼睛呈现出冰冷的暗红色。

纸上的字是用精灵语书写的，字符端正圆润，很工整，带着一股不讨厌的固执和认真。纸上内容如下：

“你好，暗精灵。请原谅，你醒来时，我可能已经睡了。（抱歉，我实在太困了）。”

“首先，对不起，我对你突发的昏迷怀有一万分的歉意。（虽然我认为：发生这种意外，你也需要负一定责任。）但万幸的是除了昏迷，药剂并没有对你造成其它伤害，并且也发挥了它原有的治疗效果。（背面有药剂制作时用到的所有材料，也许你可以从中找到过敏源。）”

“旁边的托盘里有水，和一束香草（闻一闻，也许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卡洛斯扭头往旁边一瞥，确实看到了一个木托盘，摆着上面说的这两样东西。但里面还不止这些。

于是他没有动，而是顺着箭头把纸张翻过来。

在罗列成几排的拗口魔药名称上方，还写着几行字：

“如果你感到饥饿，那支黄色的是营养药剂，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去厨房。绿色瓶子里是第二阶段治疗需要用到的另一只药剂。（你可以选择服用它们，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

最后一行：

（（我保证，我不会因为起床时发现它们还在原地而伤心。））

卡洛斯：……

第二天清晨，艾斯特起得很早，甚至比树林里那些嘈杂的鸟儿们开晨会还早。

她蹲在地上，认真地观察着暗精灵的状态，非常满意地发现他的脸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

看来她的治疗方案是有效的。

她灼热的、毫不掩饰的目光，毫无疑问是一种打扰。卡洛斯把身上盖的毯子往上拉，试图把这不自知的打扰隔绝在外。

“你醒啦！”卡洛斯隔着毯子，听到她惊喜的声音。

他很早就醒了，时间大概要回溯到她刚起床，脚底踩在地板上的那一刻，那时他就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但这并不是某个值得有所反应的危险，所以他仍然闭着眼睛。

地板上并不舒服，他身上还有很多更让他不舒服的地方。虽然昨晚喝下的那支绿色药剂效果不错，像镇痛剂一样，清凉地抚平了身体上许多灼热疼痛的地方，至少让他闭上眼睛睡了一觉。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暗精灵的声音从毯子低下传来，暗哑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唔，听起来可不怎么好。”艾斯特放低了声音，慢吞吞说道。

“嗯。”卡洛斯懒得说话，干脆用鼻音应付她的问话。

艾斯特察觉到他的困倦，但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所以她昨天晚上写纸条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才好。

“卡洛斯。”暗精灵直截了当地开口，他不想自己再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奇怪的绰号。

“哇，好特别！”这个词在精灵语当中，是月蚀的意思，艾斯特稍微感叹了一下这个有点酷的名字，介绍自己：“我的名字是艾斯特，来自我母亲家乡的语言，她说这个名字有大地和希望的意思。”

“哦。”随便吧，卡洛斯可有可无地回答道。

太好了，交换了名字，他们就可以成为朋友了。

艾斯特终于决定不再打扰这位刚认识的朋友，她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走开了。

卡洛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高兴。他的视线被毯子隔绝，听觉就变得格外有存在感，耳边传来不成句子的小调、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瓶瓶罐罐之间轻微的碰撞声、研磨草药的摩擦声……远处树林里传来风声，吹动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是个很容易放松的环境，他听着听着，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上午的阳光很舒服，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艾斯特坐在檐廊下，眯着眼睛晒太阳。前面的草地里有许多花草，正杂乱而美丽的生长着，有些已经盛开了蓝色的、黄色的花柱，吸引了很多嗡嗡的蜜蜂和蝴蝶，飞到这处野地花园里采蜜、吸食花粉。

忽然，艾斯特注意到一个奇怪的毛茸茸家伙，降落到了她脚边的一朵粉色花朵上。

和其它蜜蜂相比，它的体型有点太大了。当它落下时，连花朵都不堪重负地抖了抖。

果然，这只胖乎乎家伙钻进花心之后，整颗花苞都被它压得向地面垂落。不过，它看起来对此很有经验，连忙勾住花蕊，开始辛勤地工作。

艾斯特蠢蠢欲动，她在指尖缠绕了一点木系元素，假装这是一棵自然生长的植物，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它的身上。

手感很棒！见它没什么反应，她得寸进尺，又摸了摸。

她沉浸在撸毛绒绒的满足和喜悦中。只是没过多久，这只胖蜜蜂好像完成了这边的工作，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从她手下挣脱。

它振动小小的翅膀，带着一大块花粉飞了起来。艾斯特的视线追逐着它，期待它落到下一朵花上。

很可惜，它告别了花朵，飞出了这片花境。

卡洛斯走出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容貌美丽的金发精灵，正托着下巴，惆怅地望着远处，与庭院中热闹盛开的花朵格格不入。

不过，在听到他有意发出的脚步声之后，她很快就转头看了过来，翠绿色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仿佛刚才他看到的只是一场破碎的幻觉。

“卡洛斯，你看起来好多了。”艾斯特看着他，高兴地说道。

“嗯。如果能洗澡的话，我会感觉更好。”相比之下，卡洛斯倒显得很冷淡。

艾斯特对此表示理解，在她的印象里，精灵是喜爱洁净的种族。虽然她想说伤口不能碰水，但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完全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不过——”艾斯特看着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你洗完澡之后穿什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难道……她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想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收起你这种表情，我没有奇怪的爱好。”很明显看出她想到了什么，卡洛斯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道。

身躯修长的银发精灵看着她在衣柜里翻找了一阵，最后他中了一块宽大的亚麻床单。

“啊？你确定要那个吗？这条睡裙真不考虑一下吗？看起来很适合你。”

艾斯特抖了抖手里柔软垂顺的布料，继续劝说：“而且我保证从没穿过，因为它对我来说有点太大了，但它又实在很好看，你看——这里还有花边。”她托起裙子的蕾丝袖口，自顾自地美美欣赏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所以我没法不把它带回家。”

卡洛斯把手里的床单用力揉成一团，那架势似乎是在揉某个精灵的脑袋。

重点难道是尺码问题吗？重点是——

“我说了我不穿裙子。”他冷冰冰地重复。

“哦，好吧，”艾斯特看着他走进浴室的背影，十分遗憾地补充：“我还以为你是在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就算下辈子变成一名男性，也绝——对没有办法拒绝一条这样精致美丽的裙子。

她举着长长的裙子在身上比了比，小心不让裙摆拖到地上。然后，很遗憾地发现：过了这么久，它依旧不合身。

好吧，她承认自己其实知道原因——因为买这条裙子的时候她已经过了100岁。

精灵的样貌会永远保持在刚成年的那一刻，不过艾斯特当时坚定地认为：她不是纯血精灵，她有一半的人类血统，所以，也许过了一百岁她还能继续长高。

卡洛斯：简直是痴心妄想，人类过了五十岁就会开始变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