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不管白天黑夜都是热闹非凡。除了秦楼楚馆,不乏藏着珍馐。傅仙儿领着郁恕君也不去那些大酒楼,专门找那门面老旧,院内只摆了七八张桌子,临河靠桥的小店。点上一桌子酒菜,甚至不及居仙楼一道招牌菜的价格,口味却鲜香爽口,回味无穷。
祭过五脏庙,二人便打道回府。郁恕君对陈启吩咐不许人打扰,二人倒头就睡。
直到日头西斜,傅仙儿才悠悠醒来。这一睡,傅仙儿只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郁恕君竟还睡着,傅仙儿走过去看了眼,他眼下乌青不减,看来这段时日累得不轻。
傅仙儿蹑手蹑脚出了门,陈启在院里候着,也不知等了多久。
“少爷还未醒?”陈启指了指屋内,轻声问他。
“没呢。你们少爷累了,需要休息。”傅仙儿大剌剌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哦。”陈启点头,又催促傅仙儿,“那傅大侠还是进去陪着少爷吧,少爷一向浅眠,难得能睡这么久。”
傅仙儿好笑:“他睡个觉还要人陪?”
陈启已从护卫嘴里得知,这一路回京,二人都是同吃同住。如今郁恕君又带着人回府,更是安排同寝而居,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
陈启跟了郁恕君多年,他的心思还是能把握几分,他满脸含笑催促他进去:“有傅大侠陪着,少爷睡的安心啊。”
傅仙儿正犹豫着,便听屋内传来郁恕君睡意朦胧的一声:“陈启在外面吗?”
陈启啧了一声,怪道:“你看,傅大侠一走,少爷便醒了。”说罢,匆匆抬脚进了屋,“少爷,我在呢。”
陈启没猜错,傅仙儿才走出门,郁恕君便惊醒了。他躺在床上,勉强睁开眼睛,这一觉却是睡得太沉,浑身好像浸在深潭中一般,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傅仙儿跟着进了屋,便见郁恕君仍躺在床上,见他跟着进来,眼神似乎一松。
“师父没走啊?”郁恕君嘟囔了一句。陈启眼珠子转溜了一圈,欲言又止,还是先退了出去。
“哪能啊。”傅仙儿眼见陈启一溜烟出去了,去窗前桌上提了茶壶来,“口渴吧,快起来喝水。”
不是郁恕君不想,而是他此刻实在起不来,他也不知一向机灵的陈启,今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连杯茶都不给他倒就跑了。
郁恕君明明口干舌燥,却仍道:“徒儿不渴,师父先放着吧。”
傅仙儿便往床前的小桌上一摆,回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门前,笑道:“你这个管家哪里找的,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他从前不这样,郁恕君心头腹诽一声,只道:“师父看不出来是不是,这就是从小跟着我的那个小厮。”
傅仙儿恍然大悟,就是去厨房捡黑炭的那个,怪道年纪不大,却能当这留园的管家。又心头怀疑一句,可这小时候的机灵劲怎么不见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郁恕君仍躺在床上,这可不像他的性子,低头不耐烦催促:“你怎么还不起来?”
郁恕君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珠,迟疑片刻,苦笑道:“师父,徒儿好像动不了了。”
傅仙儿皱眉上下扫了他几眼。郁恕君睡觉十分规矩,手脚摆的端端正正,睡前什么样,睡了一觉仍是什么样。
郁恕君又道:“我好像经脉堵住了。”
“怎么会?”傅仙儿一屁股坐在他床头,两手伸进被窝去探他的脉搏,郁恕君体内真气郁塞,经脉满涨,丹田内却空空如也,他收回手,气呼呼道:“这几日是不是没好好练功?”
郁恕君顿了片刻,辩解道:“这两日诸事繁多,徒儿确实不得空。”
“那昨日你还拉着我下了那么久的棋。”傅仙儿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郁恕君只穿了亵衣,这一掀把他冷得一哆嗦。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顿时痛的全身发抖,口中血腥之味弥漫,差点忍不住又要吐血。
他两眼冒光,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师父!……”
傅仙儿忙去关上了门,又跑回来看了两眼郁恕君,一跺脚,狠狠心皱眉道:“你忍着点。”
郁恕君不明所以“嗯?”一声,傅仙儿已撸起袖子重重按在他的丹田之处。
“嘶!”郁恕君痛得额头顿时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傅仙儿埋头聚气,只又嚷嚷一句“忍着点别叫。”便以自身内力缓缓注入他的丹田之中,慢慢揉搓帮他舒缓,又从百汇,神通诸处大穴一一揉捏,替他化解戾气。他手法虽重,却又似乎带着神奇的魔力,所过之处,郁恕君虽痛得难忍,过后却又觉百汇通灵,如坠入云端般暖意融融。不一会他便出了一身汗,亵衣发鬓都湿透了。
傅仙儿揉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收了手。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头一瞥,见郁恕君脸上含着一抹奇异的潮红,额发全湿,汗珠滚落竟如泣泪一般我见犹怜,纯白的亵衣湿透后贴在肌肤之上几近透明,肌肤若隐若现,随着他胸口的起伏莫名带上了几分香艳的味道,再往下看下去……
傅仙儿咽了口口水,“咳……”
郁恕君脸更红了,索性闭上眼,发号施令道:“师父帮我把被子盖起来。”
傅仙儿掀了被子直盖到他头顶,一巴掌打在他腰侧:“指挥起你师父来,你没手了啊。”
郁恕君运了运气,发现全身经脉已通畅开来,他这才伸手把被子拨下来,便见傅仙儿侧着身把一壶水全灌了下去,再转过来时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都是男人,为师懂的。不过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为什么还没娶妻?”
郁恕君脸色淡下来,也不知想到什么,平淡道:“盛京的大家闺秀,徒儿可高攀不起。”
傅仙儿嘿了一声,他胡扯起来那就真是扯天扯地。郁恕君和他不同,他是一本正经地胡诌。
“你还不起来?”
郁恕君被按得满身舒畅,缓了半晌才觉出几分乏味来,他懒懒道:“身上都湿了,让陈启打水来,我要沐浴。”
这般娇气,傅仙儿摇头啧叹一声,出门便去寻陈启,没想到陈启并未走远,正坐在郁恕君寝居之外不远处的凉亭里歇息。他走过去摇头叹道:“你们这位大少爷,说要沐浴。”
傅仙儿走路半点声音也无,直到人走到跟前,陈启才发现了他,仓促起身来迎,听罢傅仙儿这番话,他“啊?”了一声,抬头狐疑地看了两眼傅仙儿,见他面色微红,眼眸含起笑来便如天上繁星一般灵动,心里奇道这傅大侠今日怎这般快活。
傅仙儿“嗯?”了一声,也不知陈启盯着他作甚,“快去啊。”
陈启忙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等一应都备好,陈启进了郁恕君寝室一看,才不住地吩咐仆从:“快快,把门窗都关好。少爷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衣服床褥都湿了……”
郁恕君冷不丁瞪了他一眼,陈启才闭上了嘴,再看他家少爷,眼含春水,两颊潮红,衣衫尽湿,身上还软绵绵的没力气……陈启脑内疯狂运转起来,难道封霆猜得没错,少爷真的和这位傅大侠关系特别。这倒没什么,盛京世家子弟之中,有这种爱好的也不在少数,可……可少爷怎么能是下面那个呢!
傅仙儿等人都退了出去,陈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思,小心服侍着郁恕君沐浴,又谨慎察看了一番郁恕君的身上,没看到什么异样的痕迹,心里一时又松了口气,暗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郁恕君闭眼泡了半晌热水浴,颇觉舒畅了许多,待更衣换上常服,他往榻上舒服地盘腿坐下,推开窗见日暮之下,傅仙儿正晃悠着腿躺在院子里的藤椅里。
郁恕君也不知为何,见到这番景象竟觉着一股暖流流淌在心间。他撑着头,似笑非笑地喝了会茶,才似突然想起来,转头问一声:“你之前过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仆从已将屋内收拾差不多,陈启将人赶了出去,走过来道:“钟北侯差人送来了请帖,说后日他在花聚园设了春宴,知道少爷你回京了便特意来请您去。”
“哦,又到了一年办春宴的时候了。”郁恕君叹了一句,转开话题问,“冷无涯来过吗?”
“冷大人没来过。倒是郁府二房的两位公子来过一趟,被我挡了回去。”至于其余想来问安攀关系的,按郁恕君吩咐,他一概都推脱掉了。
“嗯。”郁恕君点头,半晌突然道,“城西有家名叫汇通楼的茶庄,专门收集江湖情报。我觉得有些古怪,你派人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和裴党有关。”
“是。”陈启应下,心里之前那些转来转去的心思还未完全消散掉,便听郁恕君又加了一句,“厢房准备怎么样了?”
“嗯?哦,傅大侠的厢房,属下已经收拾好了。”
郁恕君撇了撇嘴,目光望着窗外,指尖不急不缓敲着桌面,慢慢道:“就说厢房漏风,今夜他还跟我住。”
“啊?”陈启只觉心头擂鼓齐鸣,我的老天爷啊!封霆那乌鸦嘴恐怕真要灵验了。
他面上却不敢有半分表现出来,赶忙应下,正准备赶紧溜出去平复一下心情,却见门房的管事匆匆跑进来,陈启恼怒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管事看一眼陈启,又看一眼郁恕君,擦着汗急道:“启禀少爷,郁府上又来了个公子。”
陈启不耐烦道:“就推说少爷不在府上,这还需要来禀?”
管事畏缩道:“可是,是郁府二公子。”
“二公子不是在六安读书吗?”
“说是,是今早才回的京。”
陈启回首看着郁恕君,这是郁府二公子,多年来唯一还顾着与郁恕君手足亲情的一位,陈启不好擅自做主。
郁恕君难得扶额叹气,苦笑道:“来都来了,请他进来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