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精神还好吗?快点过来吧,轮到你的批次了,我给你开个优先通道”
正在洗漱的顾淮均听到了终端的提示音,打开来是江楚柔给他发的消息,于是他加快了动作。现在已是四月末,近乎把地堡搅得翻天覆地的安全审查也快接近尾声,而在这段时间里同样进行着的还有针对参与了上次围剿的人员的额外体检,为了确保战士们的健康,这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当顾淮均赶到医务部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医务大厅里已经人头攒动了,以及,大厅门口有人正朝他挥手,是梁文龙和江楚柔,看来两人已经等候他多时。淮均走上前去,朝两人打招呼。
“出什么事了,又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梁文龙问道。
“我有吗?”
“别想太多,这几天抓到的人都已经通报出来了,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肯定不会把你怎么样。”江楚柔安慰顾淮均,“而且我昨晚听到小道消息,说是地都里面选举投票局势的风向有变,跟军方亲近的候选人支持率在下降,所以地堡这段时间才大动干戈。大领导对着小领导出气,小领导就对着我们这些牛马出气。退一万步来讲,现在地堡正缺人手,才不愿意把你关起来或者遣返,不要担心。”
“对对。”梁文龙附和道,“唉……就是不知道我们的新队长什么时候安排下来,之前那头熊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居然是白风的人。出任务那么多次,没被他暗地里弄死真是谢天谢地。”
顾淮均一直一言不发。就在气氛变得僵死之前,他问道:“你们没有把我的事告诉阿米娜吧?”其余两人摇了摇头,他松了一口气。
“行了,不说这些了,跟我来吧,你俩下午还要出任务呢。”于是江医生领着那两位在人群中穿梭,途中似乎有人认出来顾淮均便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但都被梁文龙瞪了回去。
顾淮均比梁文龙先做完了检查,于是在等待后者的结果期间,江楚柔先看起了淮均的体检报告。她划动着手上的终端,迅速地浏览着,一切都显得很顺利,但她突然之间停了下来,用一种专业严肃的口吻问顾淮均最近有没有服用过特别的东西,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淮均摇头:“我的报告有什么问题?”
江楚柔看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说道:“现在报告还没完全出来,但已有的显示你有几项身体素质指标很好,甚至有点好过头了。另外的比如,你的体温升高了,你是不是在发烧?你头晕吗?”
“没有。”
“还有一些别的……跟我们部门几个月来发现的几例情况很相似。”她的表情也变得严峻起来,“我也不瞒你了,上一次体检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报告里几个项目有点异常,但那时刚好是在你接受治疗后不久,所以我一直以为是药物作用。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或者不完全是这样。你不要担心,我会马上跟同事们开会讨论你的情况,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马上来医务部。”
就在两人交谈期间,梁文龙刚做完最后一个项目,他朝两人走来:“聊啥呢这么严肃,该不会还在讲选举的事儿吧?”顾淮均点点头,江楚柔心领神会,也表示肯定。
“体检完了我就先回去了,拜。”淮均没再多讲,心里变得乱糟糟的,但突然又觉得这也许是自己应得的,忽然间大病一场,然后死去,可能是人生最好的结束方式,总之肯定比待在这里好。
梁文龙对着淮均喊道:“一会儿我找你吃中饭,别忘了嗷!”
午后,331小队时隔一周终于再次集齐,一行人向曾驻扎过的乌博斯塔出发。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人的心境难免因之改变,原本总是叽叽喳喳的车后座今天却沉寂如死水,反而驾驶席的两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了小镇。两辆装甲车一前一后驶过破败的街道,停在了上次来时的快餐店前,这个小小的岗哨还在运行着,但如今没有了流匪的威胁,乌博斯塔的生活应该会更加安定些。军士们与岗哨里的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搬运物资,几位队长则在一旁商量这几天的排班,顺便等待无线电另一端的负责人过来会面。不久后有人来了,但却并不是之前那位气势汹汹的女领导人霍缪克,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你们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男人质问道。
“无可奉告。”
男人生气地盯着回话的那位队长,丢下一句就走了:“老规矩,亚人不准进来!想充电就拿东西来换。”
店里值岗的几个男人百无聊赖,注意力都在来回走动的地堡军士身上,好像在动物园里看表演一样。搬完东西之后,顾淮均便同另一位人类士兵前往避难所做检查,他并不认识这个新面孔,也没有任何想要与之交流的欲望,相反,他现在最不希望被搭话,不想有任何除了公事以外的接触。他偶尔会瞥一眼身边的这位同伴,目的并不在打量别人,而是在提防这人窥视自己,不管是因为听过传闻还是蓄意构陷。他再也不想犯任何错误。避难所依然还是老样子,大厅,会议室,作物温室……一切都与顾淮均的记忆相差无几,除了储藏室,那房间里原本堆放着的物资少了大半,要是地堡暂停外巡的日子再长一些,这里可能就要闹饥荒了。而避难所里的居民们仍然维持着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的生活,但从他们脸上的神情能读出些古怪来,这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显得忧郁,更进一步端详,用悲痛来形容会更为合适。顾淮均确信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于是便建议棕发碧眼的同僚去询问据点的负责人。这一提议将他们再次带到了会议室,两三个人正在里边交谈,其中之一便是那位胡子拉碴的负责人。几轮对话下来,那男人终于肯说出真相来:
“半个多月前,有个人病死了。”
“谁去世了?你应该清楚如果有人口死亡必须要向地堡报告吧?”
“你们真的在意我们的死活吗?”男人难以自制地顶了一句,眼中闪烁着怒火,但理智还是让他继续说了下去,“霍缪克。她去世的时候这里刚好没你们的人,我们的天线又被风吹折了,消息发不出去。”
怪不得,顾淮均为此感到惋惜。但他的同僚显然是第一次来乌博斯塔,并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愿她安息。那她生前在这里承担什么职责,是否还有亲属?”
“之前一直是她在管理这个据点,而我是她的副手。她还有个儿子,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叫安德烈。”
“感谢你的配合。天线的事我们没有办法帮上忙,你们等下个月地都发放物资的时候……”在同僚收尾的时候,顾淮均忽然觉得有人正在盯着自己,回过头一看,会议室门边站着一个有点面熟的小伙,他对着淮均做了一个“到这边来”的手势。
盘问结束后负责人继续投入到下个月吃穿用度的讨论中,不再理会两位士兵。而淮均刚走出会议室,就被刚才的小伙拉到一边:“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安德烈!噢,我差点儿忘记你不会说俄语了。”
若非安德烈表明身份,顾淮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跟在霍缪克身后的那个孩子。眼窝发青,两颊下陷,衣衫不整,安德烈与从前判若两人。顾淮均很惊讶:“你还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有什么要跟我帮忙的吗?”声音里是难掩的同情。
一旁的同僚说道:“节哀顺便。他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环顾四周发现无人之后,安德烈压低声音哀求道:
“我妈妈不见了,求求你们帮我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