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如期在魔宫外等到了秦桀，看见对方朝她走来，她满意地驻足欣赏。

从各方面来看，秦桀这位兄长都是极拿得出手的，不过当对方算计的对象带上她的时候，事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二人驻足碰面，短暂地交流了一个眼神后并肩走入魔宫。

几步台阶高椅之上，邪肆张狂的巨大图腾屏风之前，强耳已经等候多时，他下方右手方向坐着二位长老。

齐悦来到正中见过礼之后，和秦桀先后坐到了左方席位。

“徒南，万鸿，”魔尊对着在下方坐着的二位长老，笑道：“一年未见，你看他们可有什么变化？”

万鸿摸了摸胡须，“尊上不愧是上古天魔，两位小主子自从去了异界历练，气势威严越像您当年，看来我们魔界破开结界，自由来往于三界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强耳仔细打量了一番难得一起出现的儿子女儿，满意地点点头，但从秦桀身上收回视线，便看到齐悦正在与万鸿身后站着的万虫挤眉弄眼，他叹了口气，沉声道：“悦儿，此番异界之行，可有什么进展？”

这话问得，戳她心窝子来了是吧，有没有进展你还不知道？

齐悦暗自翻了个白眼，回给万虫一个待会儿聚的眼神。

你说从前要是强耳这么问，她指定滔滔不绝展示一番自己的功绩，可是刚被摆了一道，齐悦当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她怕自己开口便给这老东西气出生天，待会儿秦桀还要给她说好话，她就不先扫兴了。

这么想想，她应该不是亲生的，秦桀才是。

见齐悦不回话，强耳双目一瞪，转向秦桀：“自你破开妖界结界也有五百年了，你办事沉稳，诸事早就理顺，我也不多问。只是如今你妹妹在人界有了重大进展，你接手后，要稳中求进，兄妹俩齐心协力，共同完成破界大业。”

秦桀站起身，抱拳点头道：“孩儿谨遵教诲，定不负父亲所望。”

父子俩你来我往，谈得好不融洽，强耳偶尔提到齐悦，不是安排就是淡淡的训诫，也不需要她搭话。

她百无聊赖靠着座椅扶手，两个座椅间夹着的茶几上摆着些茶水点心和瓜果，这是私下的聚会，魔宫的仆人也只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摆上来的，总不好连杯水都没有，让客人干巴巴在椅子上坐上许久。

魔尊在上面坐着，桌上的这些东西向来是没人动的。

但今天有些不同，秦桀在旁边娓娓道来地回话，齐悦坐在他的左手边，二人中间的瓜果被她有一搭没一搭吃了个干净，两人份的果皮堆成了一座小山。

往场内看去，不经意间和她师父母徒南对上了视线，对方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齐悦从容地当着师父的面喝了口茶。

看她做什么，没看见人家父慈子孝，她说不上话吗？再说东西既然上来了，不就是给人吃的。

齐悦放下茶盏，趁着强耳的视线不在她这边，她猛地把脚伸过去踹了秦桀一脚。

秦桀身子一僵。

齐悦见人没有动静，又踹了一脚。

秦桀气得面色扭曲，他缩回脚，咬牙切齿地大声道：“父亲！”

正在和万鸿说话地强耳皱眉看过来，秦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规矩了，敢对着他大呼小叫。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劲，秦桀调整了下语气，对上强耳不满的表情，他这次正常道：“父亲。”

其实如果秦桀不是争对她的话，齐悦对他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

如今妖魔二界交好，三大妖王以及那些镇守四方的上位者的子嗣们，譬如比风扬和万虫这等，私下里就利益和兴趣相投两方面各有私交。

秦桀算得上是这一辈中瞩目的一个异类。

因为强耳不良于行，曾经威慑三界的魔尊对于“身残志坚”去各地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在大家还在宴饮聚会，游历四海的时候，秦桀已经开始和妖王，和长老等老一辈的来往交涉了。

同样的事情，自他口中说出来和自齐悦口中说出来，前者更令人信服。

比如现在，秦桀对着上方好似深思熟虑道：“孩儿刚刚接手罗刹殿，才发现齐悦从前说人界憎恶魔族实非作假，在人界潜伏须小心谨慎，平日里琐事繁忙，若还要兼顾冠陀花和妖界，百忙之中，恐有纰漏，不若让齐悦接手，也更好为父亲分忧。”

强耳这次叫他们提前回来便正有此意，只是他还没想好到底要让兄妹两接管哪方面，秦桀也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不过想到齐悦刚才对着他翻的那个白眼，魔尊心头始终怒气难消。

“齐悦，你可听到了？”

“听到了。”

“那你可能胜任？”

废话，齐悦心中道，不过她面上带着微笑：“当然。”

强耳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兄妹二人先下去商量，事情定好后前来告知于我，我再具体决断。”他话锋一转，对着齐悦道：“妖界虽说你也熟悉，不过从前是去玩乐，今后是去办正事，为了方便交接，明年你先同你兄长住在观南居。”

齐悦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凭什么，我自己有住处！”

“有？松林别院是么。”强耳瞥她一眼，齐悦噎了一下，

其实她现在可想天天在秦桀跟前近水楼台了，那样的话，她总能发现他到底是人是魔，就算最后发现只是一场乌龙，那也当生活的一点调味剂了，总之不亏。

可是自己要去和别人逼着去是两回事儿。

心头正不爽，齐悦往旁边一看，秦桀坐在座位上臭着一张脸，显然比她更不乐意。

既然如此，她笑了笑。

“行吧，谁叫你是爹呢，那我就勉为其难去住上一年。”

她难得这么好说话，强耳孺子可教般点点头。

.

做戏做全套，各回各家的时候齐悦一直笑吟吟跟着秦桀走到了外面。

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她和万虫约了去西城寻欢阁小聚，正准备和秦桀道别，转头看见他异常清晰的侧脸，齐悦张口的话暂时憋了下去。

从前和万虫等子弟辗转于声色犬马的场合之时，齐悦不止一次听见一些乱语，妖魔贵族男子所好淫/乐中，逼良家放/荡，劝妓/子从良是很多人乐此不疲之事。

齐悦和几位朋友在场听了只是但笑不语。

依她所见，这些人玩/弄的并非女子，而是权势。在女子身上，在弱者身上才能体会到肆意操控，扭转乾坤的感觉，这是无能。

若有人敢对她说这种话，或者露出这种意愿，她齐悦定会叫他知道什么叫做锅是铁打的。

齐悦喜欢男子，俊美的男子，这并非什么难以启齿之事，生活中的消遣，人之常情。

在她看来，男人才是这世上最淫/荡的生物，却总喜欢将自己的发/情说成是美人的勾引。

所以，她喜欢他们在她手下欲罢不能，喜欢他们在自己手下压抑恳求，喜欢这些雄性毫不遮掩地露出自己最兽性的一面，喜欢最原始的的乐趣。

可是，齐悦有些无法想象秦桀如果顶着这张我佛慈悲的脸在花场中一掷千金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那样的场景与他似乎太过于违和。是他当真清心寡欲，还是太善于伪装？

齐悦偏向于后者。

长这么好看，偏偏满脸不近人情，齐悦找回了从前探索三界时心痒难耐的感觉。

她鬼使神差邀请道：“秦桀？”

秦桀正准备朝着东城的方向大步一迈，分道扬镳，闻言身形一顿，警惕道：“何事？”

“如今天色尚早，反正近日都在准备祭天大典，你也无甚大事，不妨一起去寻芳阁小聚一番，庆贺你我‘冰释前嫌’？”

秦桀已经看到了分道上小山一样矗立着的万虫，问道：“你我和万虫一起？”

齐悦临时起意，险些忘了这茬，“啊，对，反正大家都认识，他不是在你手下吗？正好借此机会聚聚嘛。”

“虽说在我手下，但你们自幼交好，我去了大家拘谨，未免扫兴，算了吧。”

两人的关系说来奇妙，好似很熟又好像很陌生。他们相处数百年，“兄妹的关系”使得彼此虽然有些压在心底的恩仇，但比起旁人来说怎么都更为亲近。

对彼此关系没有怀疑的那些年，每见一次面，无论有话没话，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们下意识都知道，这人跟自己不用维持关系，那也是比旁人关系更近一层的“兄长”和“妹妹”。

偏偏二人的脾气一人稳重，一人乖张，若不是齐悦从前三天两头去讨嫌，或许他们会变成兄妹之中的点头之交。

便如此刻，秦桀拒绝后，二人似乎就该没什么话说了。

但齐悦没有放弃，若说刚才是想看看秦桀放纵的样子，此刻就是被他拒绝后单纯执拗地想要人接受自己的邀请。

她掩盖住自己的期待，不死心道：“ 怕什么啊，今日我心情不错，寻欢阁有个兽形为百灵鸟的天魔，歌喉和箜篌俱是一绝，赏个脸去看看呗，你现在拒绝才是扫我的兴。”

秦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一下，在他想要继续怎么拒绝的时候，齐悦勾起的嘴角已经慢慢放了下来。

最终，他道：“下次吧，反正你以后住在观南居，有的是时间，我今日和府上说了早早便回，蒙魃和刺里白雪山的下属尚在等待。”

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那能一样吗？

齐悦凉凉开口，“哟，大忙人啊，看来我问的不是时候。行啊，那你先回去吧。”

秦桀也算习惯了她阴阳怪气的语气，点了点头：“嗯。”

嗯完他半天没动，齐悦抱着双拳挑着下巴看人：“走啊，愣着干什么？”

秦桀：“......”待会他转身就走，她又该不高兴了。

“那我走了。”

“嗯。”

“可别忘了你说的下次啊！再推三阻四，我就不赔你门了！”

她今早已经赔了，回瑰宝殿后就派人送了赔礼过来，所以说不赔的意思大概是——再打烂一次？

这种客套话她还要专门拎出来，不知道都是别人的推诿之词吗？

秦桀没有答话，脚下的步子在她不死心追加的话语中越走越快。

齐悦哼了一声，转头朝着另一边翘首以待的万虫走去。

老娘又不是没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