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林心月小小的身影就隐没在了丛丛苞米株中。
马上的两人愣了一下,皆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两人飞快下了马,从林心月方才不见身影的地方,也跟着钻进了苞米地。
林心月一头扎进苞米地,在满地的苞米株中拼了命地往前跑。
如今是四月初,苞米株已经长到四五尺高,高的甚至超过六尺,完全盖过了林心月的头顶。因此,林心月奔跑的时候,完全不用担心后边的两个人能看到她的身形。
但是林心月丝毫不敢松懈,因为她一钻进苞米丛,就听见了身后两个人跟着钻进来的动静,只比她晚了几步而已。
况且,虽然苞米株遮住了她矮小的身子,但她奔跑带起来的动静是掩不住的,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对方就能通过苞米株的动静知晓她的方位。
她只能拼命,以最快的速度,拉大与那二人之间的距离。
一阵苞米杆叶剧烈磕打、摇晃的簌簌声。
“别砍庄稼!你想留下这么一大片的痕迹让人循着查出来吗?!”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地喊。
“那怎么办!这小丫头片子!溜得倒快!让老子抓到,老子不给她大卸八块!”另一个声音亦是火气十足。
“闭嘴!赶紧追上她!”
林心月边跑边听见后头传来的声音。
苞米株又长又粗,且种得又密,好在,这片地的主人播种时并非杂乱无章地挥洒,种子一列列排得齐整,这列与列之间的空隙,为林心月的逃命腾出了便捷的通道。
林心月在两列苞米株中间飞快地钻跑,时不时往右方的一列钻一钻,生怕一直在同一列直线奔跑太容易被人追上。
她的距离越远、方位越乱,那两人就越难发现她!
苞米株的叶子已经十分茂密,株与株的叶子相互之间交错着,对林心月的奔跑形成不小的阻力。
然而,这也正是林心月最大的优势!
林心月不过十一岁,个子矮,人又纤细,在两列苞米丛中钻起来,相较后头的两个成年大汉,可是轻松许多!
苞米叶子铺天盖地地拍打在身上脸上的滋味十分地不好受。林心月却丝毫不敢因为被叶子割伤的痛意慢下脚步,只拼了命地用身子挤开丛丛的苞米叶,一直跑,一直跑……
林心月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刚开始时,林心月还担心自己跑动和牵引苞米株的动静会暴露她的方位,给后头追踪的两人形成指示。但是,她又不能慢下脚步,以缓和苞米株的动静,因此她只一瞬间就放弃了掩饰动静这个念头,只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在往前冲刺,即便听着后头两人的动静好像就紧紧跟在她身后,林心月也不敢花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回头去查看。
茂密的苞米株,的确给后头追击的两人造成了巨大的阻碍。两人的视线又未高到足以跃出苞米丛,好拂开这层层严密的视线阻碍,因此也只能听着前方隐约传来的动静,马不停蹄地往前追。
而苞米株种得委实太密,两列苞米株之间的距离,比一个成年男子正常的肩宽还要窄一些,慢慢走动还行,跑起来更显得十分地逼仄。更何况还有这些茂密的苞米株叶子交错纵横在身前,对这两名男子的追踪形成了非常大的阻力。
相比林心月在苞米株之间堪称灵活的穿插,这两人跑动起来,还需要不停地抬手拨动苞米株,因此,两人跑过之处,苞米株被摧残的痕迹相比林心月要明显大得太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二人虽人高马大,在这片苞米地中,却不能很快追上林心月,反而渐渐地,听不到林心月跑动引起的动静了。
林心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渐渐听不到后头追踪的动静了,她边跑边想,是不是终于,将他们甩开远一些了……但她也不敢松懈,跑得腹痛,心口痛,口干舌燥,气喘如牛,也仍是不敢停下,只咬牙坚持着朝前方跑。
到后来,林心月越跑越慢,只觉得脚步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直到最后体力几乎用尽,林心月觉得,她是真的跑不动了……
她终于停下脚步,双手撑膝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而后,她往四周扫了一圈,满眼依旧都是交错的苞米株。
幸亏,这片苞米地连得够大。或许不只是一户人家的地,但好在苞米的种植连成了如此宽广的一片。若不然,她一穿出这些植株,暴露在天日之下,便再无从那二人手中逃脱的可能。
林心月跑进苞米地时,已临近傍晚,她在苞米地中跑了这许久,时辰已更晚了。何况在这茂密严实的苞米株叶下,此时视线的能见度已十分低。林心月这会儿在这片苞米丛里,目之所及,越不过三列的苞米株去。
忽然,林心月看到右前方几步的地方,地上有一坨略微鼓起的东西,她跨过去一看,果然又是堆聚的一大坨苞米叶子和杂草。一路跑过来,林心月也看到了不少这样的叶堆。想是这片苞米地的主人,最近过来除草,和扫除掉落的苞米叶子,形成的叶堆。
几乎精疲力尽的林心月须臾之间,便做了一个决定。
她迅速地从边上的苞米株上每株扯了一片叶子,躺了下来,连同地上这些苞米叶和杂草,铺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林心月在心中默默祈祷:那两个人,千万,不要如此刚好,从自己这列,或者旁紧挨着的一两列跑过。只要他们稍微隔上几列,在这昏暗的视线下,就算追过此处,也发现不了她。
林心月实在是跑不动了。如果与那两人一直往前跑,光比体力的话,她绝对是先累垮的那一个,早晚会被他们追上。
但是,林心月方才跑的过程中,许是生命垂危下的急中生智,她还稍微留了点小手段。
她每跑出一段,就会往右边跨一两列,跑着跑着,其实她已经偏离钻进地里时的那条线很远了。
若那两人一直直线在追,无论跑多远,都是追不上林心月的。当然,不排除开始时他们能根据林心月跑动的动静跟着调整方位,但随着林心月跑得越远、变换得越多,他们就越难追踪她真实的方位。
从他们感知不到林心月动静的那一刻,林心月究竟钻去了哪里,就不再是他们能确定的了。方位不对,他们追的速度再快,能追得再久,也同林心月碰不到一处去。
这就是林心月在如今累极的情况下,敢决定以静制动的原因。她赌的,就是自己能有一点运气,那两人不会如此碰巧,恰好搜查到她这里。
林心月刚躺好一小会儿,就听见从右后边传来的动静。刹那间,她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微弱了。
不得不说,林心月这个穿插苞米株列的决策实在聪明。
那两人跟着林心月钻进苞米丛,刚开始,两人还能听见林心月在苞米丛中跑动的动静。可奈何林心月一个小孩子,在这种地方钻跑实在比他们灵活太多,慢慢地,两人就失去了林心月确切的方向。
这二人也是有脑子的,两人进林子的时候,偏壮的那个特意喊了一声,两人隔着几列并排着追,这样更容易堵截。甚至林心月有逐渐往右边列钻的意图,也被紧跟在后的两人发现了。
只不过,随着林心月离他们越来越远,两人彻底听不到林心月的动静之后,也就完全失去了她的确切方位。二人只能盲目地往前跑,或者间或往右边偏一偏……
跑了太久,眼见天已经要完全黑下去,再追下去,也没有意义,偏壮的那个大喝一声,喊停。
“不用追了!”
偏瘦的那个闻言,停下脚步,明显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回答:“就这么放她跑了吗?!”
两人在苞米丛中奔跑,一直互相听着动静,保持在互相能感知的距离内。不过到底跑着跑着隔了不少距离,此刻对话也是高声喊着说的。
林心月静静躺着,手心满是冷汗,一动都不敢动,听着那两人喊话的声音。
他们的话,林心月能听得清楚。不过在这苞米地里,光听这声音,林心月判断不出来他们离她究竟有多远,但必定是不算太远的。
“那不然呢,她都已经跑不见了。怎么追?走了,先回去再说。”林心月听见第一个声音喊道。
隔了几息,才听见另一个声音,有些丧气地大喊着回道:“好吧!回去。”
紧接着,林心月似乎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依旧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动。
隔了好一阵,就在林心月心中暗自猜想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时,那二人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看来是真的已经跑远了!”偏壮的汉子喊道。
他方才其实是想试探一番,看看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刚好躲在这附近。显然他的同伴与他默契,毫无痕迹地配合了一番。可他们装作离开之后好一阵,这附近都没有什么动静。想是那个小姑娘真的跑远了,若不然,听见他们的声音,又说了离去,应当已经忍不住跳起来离开此处了。
不得不说,这二人不愧是多年的搭档,方才这念头竟是想到了一处,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惜没引出他们想要的猎物。
林心月的心跳得,仿佛要蹦出嗓子眼。
还好!她方才没有轻举妄动!
“这可如何是好?”偏瘦的那个问道。这一问他是真心实意带了些担忧的。
“当然是赶紧回去,如实报告大人!还能怎么办!”偏壮的那个喊道,语气中带着任务失败的恼火。
“一个小姑娘,咱们都解决不掉,大人会不会生气,因此降罪咱们?”偏瘦的那个喊话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这又不是咱们能控制得了的。大人若降罪,咱们也只好认了!”偏壮的那个有些挫败。
隔了几息,他又道:“事到如今,咱们得赶快回去复命。大人此前说了,村口那里还留了一手,有人盯着。咱们回去报告,看看大人接下会有如何打算。想必他还会另作安排的,所以不能再耽搁了。”行动已经失败,得赶紧回去报告情况,尽力补救,若再拖延误了大人的事,那真是罪上加罪。
壮个的停了一下,又想起来一事:“方才咱们急着追这个小姑娘,马匹还留在那对母子的尸体边上呢。也不知道马跑了没,若是没跑,碰巧有人路过看到,麻烦可大发了。”
他们原本的计策,可是杀了三人,装饰一下现场,制造贼人抢劫杀人的假象。如今跑了这次的主要目标不说,再被人发现尸体旁有两匹马,还怎么推说到“抢劫的贼人”身上。
普通的贼人,怎可能在杀了人之后,还留下两匹马在现场没骑走。
“对啊!走,赶紧摸回去瞧瞧!”
两人赶紧转身往回赶。
林心月又听见一阵动静,带着那种渐行渐远,声响逐渐变弱、直至消散的变化。林心月知道,这回他们应是真的离去了。
可林心月依旧不敢动,生怕这离开万一还是他们为了引她出来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