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丰收递过来的花样子,锦大娘拉着丰收的小手来回摩挲,啧啧称奇:“你这孩子,你说你的手到底是巧还是拙,绣花的时候那么笨,画画的时候又这么巧!”
丰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因为她分不清她婆婆这话到底是赞美还是讽刺。
丰收将这三份设计方案展开了,好像当年在公司讲PPT一样地一一介绍起来。
第一份是四幅香囊的花纹样式,分别是“柿柿苹安”、“柿柿如意”、“好柿莲莲”、“四柿同堂”。以黄腾腾圆滚滚的柿子为主题,与苹果、如意、莲花搭配成谐音吉祥话,装饰上四方连续的缠枝纹,循环往复变化无穷,既有来自现代的俏皮活泼,又不失来自传统的富贵规整。
第二份是一对情侣款花鸟手帕纹样,单独看仅仅是漂亮的团花小鸟花样,可两张手帕放在一起,便是两只鸟儿比翼双飞美丽画面。
第三份是四幅福字纹,有楷书、行书、方形、圆形四样。这一套算是偷懒凑数的方案,全仗着小时候学过几天书法,丰收只要把字写得漂漂亮亮的这一套福字纹也就完成了,既简单又应景。
丰收讲完满心期待地等着锦大娘点评表扬,尤其是花了些心思的柿子主题香囊和情侣款手帕。
没想到锦大娘最喜欢的却是最后那套福字,夸个不停也就罢了,还断言:“这个好,一准儿卖得多。”
不知怎么的,丰收突然生出些怀才不遇的感觉。也没心情看锦大娘兴致勃勃地绣新花样的香囊了,正好想起来跟娘家大嫂的三天之约,便随手捞了今天早上弄湿的衣衫,又跑到河边去了。
河边似乎永远有妇人在说说笑笑地洗洗涮涮,可是丰收打眼瞧了一遍,并没有看到她嫂子的身影。
丰收洗完了衣服,又等了一会儿,总也不见人来。有的同洗衣裳的妇人瞧出她来回张望像是在等人,便问她:“妹子,等谁呢?”
丰收笑笑答道:“姐姐有没有见我嫂子来过这边,哦,就是李家的大媳妇。”
那个妇人道:“一个村住着,还能不知道你是谁?她今儿没来,听说家里吵架了,闹得天翻地覆呢!”
别的人听她们说李家的热闹,都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来:“哎呦,早上我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可听见了,那可真叫一个热闹!那李婆子可真有力气,前儿跟亲女儿在外面吵,今儿啊关起家门跟儿媳妇吵。”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吗?我听见他们院里面乒乒乓乓的,准是打起来了。”
丰收一听打起来,有点儿紧张地问:“为了什么打闹呢?有没有出什么事呀!”
妇人们就哈哈哈地笑起来,口径一致地说:“能为了什么,娶个不下蛋的母鸡,哪个婆婆不得闹将起来呀!”
起先答丰收话的妇人就呸了一声:“你们可别瞎传了,人家家的事儿,你们就那么清楚。”
立马有人反唇相讥:“孙寡妇,就你清高,说你了吗?”
孙寡妇立马回头骂道:“下贱的长舌妇,天天管不住嘴,当心下拔舌地狱!”说完拉着丰收走开了几步,小声跟她说道:“妹子,我就住你娘家斜对门,他们吵的时候我还真听见了一句两句的。”
丰收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孙寡妇叹口气说道:“还不是你那个娘!早上我听着六姐儿——哦,就是你的嫂子,她在娘家排行老六,我跟她向来亲厚,这么叫惯啦!”孙寡妇看到丰收对六姐这个人名脸现困惑,便笑着解释。
她继续说道:“六姐她说是要拿什么东西给她小姑子送去,她男人说她傻,结果两人就在门口拌了几句嘴。这原也是不打紧的,小夫妻俩不过说笑而已,可恨她婆婆偏生听见了,还只听见后半场,她又掺和进来,非说六姐是偷了东西要送给娘家。”
“六姐虽然性子柔,可是这骨子里也是有一股傲气,别的事让一让、忍一忍无所谓,说她偷东西那她可不能认!婆媳俩就这么理论起来。六姐说她嫁过来两年,从来都是从娘家拿东西来补贴婆家,她手里拿的这些东西也是她自己的东西,可不能受这个诬蔑。说着就一五一十算起来李家有多少东西是她家拿来的。”
“哎呀,李大郎瞧见我在门口坐着看,脸上就挂不住了,他又劝不住他老娘和媳妇,就把她们往屋里领,关起了院门。原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没想到两个女人进了屋更无所顾忌了,叮铃咣啷把家里的东西砸个稀碎。”孙寡妇说到这里就笑了,好像看到的场景不是吵架,而是什么滑稽戏一样。
丰收听了这个原委,感觉颇对不起嫂子,若不是她好心要送还自己东西,也引不起这一场风波,不光在家受气,还被村里那些无聊人议论。
丰收关切地问道:“那我嫂子她没有吃亏吧?会不会我娘和我哥合起伙来欺负她。”
孙寡妇笑道:“哪能啊,他们欺负她,去哪儿再找这么好个儿媳?这两年郑家给他们贴的钱不知道有多少了,财神娘娘还敢打吗?哼,笑话。”孙寡妇看来比丰收更了解李家的情况,说得气定神闲,还颇有为自己的小姐妹骄傲的感觉。
丰收这就放了心,对孙寡妇说道:“多谢孙姐姐告知。也劳烦姐姐帮我跟嫂子递个话,说我对不住她了,东西我也不要了,嫂子她自己好好的就是了,犯不着为了我为难。”
孙寡妇就拉着丰收问是什么东西,丰收就把那天跟她嫂子在河边相遇的事情告诉她。
孙寡妇听完不干了,“你自己的东西凭什么不要,那是你从你爷那带来的,干嘛留给别人?再说六姐也不是贪图东西的人,你也别为难,回头我从你嫂子那帮你把东西拿回来,再给你送你家去!”
丰收连连道谢,很是感激这位热心肠又泼辣的大姐,第一次觉得村里的妇人还是有可以交流甚至交朋友的人存在。
果然过了两天,孙寡妇就给丰收把东西送来了。
她还数落了丰收一句:“小丫头,这么些好东西就不要了,那天看你在陈员外家说话叭叭的还倒你是个伶俐的,没想到这么傻!难怪你娘就逮着你克扣!”不过她话锋一转,又笑道:“哎呀,不过还要你好运气,有锦大娘这么好的人给你当婆婆。”
丰收也觉得自己运气是在好,能够生活在这样风景如画的淳朴山村,有两个村里最善良的人给自己当家人,实在是应了自己现在锦李氏的名号。
毕竟穿越的死亡率细想一下实在太高,别的不说,万一摊上自己老娘那样的人当婆婆,只怕两年就要归西了。
和孙寡妇又寒暄几句,丰收抱着东西进了屋。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些是什么,听孙寡妇说是好东西,心里颇有点儿期待。
最外面包的是一床被和一床褥子,被面看着不新,但是里面的棉花还是软蓬蓬的,又厚实。最里面是一个油纸小包,都是些女孩儿日用的东西和一些小首饰。
丰收拿起来梳子和镜子看了看,随手在头上梳一梳,对于手里的小镜子的清晰程度啧啧称奇。从那亮晶晶的镜面上看到自己红扑扑的健康的小脸,丰收感觉心情好极了,终于不必再用锦家那个磕破一块镜面的祖传铜镜了。
旁边是一个小药瓶,正是从前锦源送的那个。丰收嘴角含笑,拿起来闻了闻,气味清凉。
挨着药瓶的是和小木盒子,里面是丰收的首饰:一个纯银的小狗吊坠,两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簪子,几个彩绳编的手环。
唯一值点钱的小狗吊坠是丰收祖父按照孩子们出生属相打的,她跟哥哥们人手一个,她大哥是一个小银蛇,二哥是一个小银猴。
丰收把这些东西把玩一遍,还原样收好。虽然都不是值钱的玩意,但是对于过去的丰收也是一份难得的珍宝,再加上她嫂子完璧归赵的情谊,丰收都要将这些好好保存起来。
丰收觉得最棒的还是那一床被褥,软绵绵暖烘烘的,躺上去整个人都感觉被治愈了。没铺这床被褥的之前,丰收还不怎么觉得那土炕冷硬,现在再躺上才知道啥叫天壤之别。
午休的时候丰收激动地请锦源一起感受被褥的柔软。看着丰收在床上开心地翻滚,锦源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随口问道:“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真的!”丰收一骨碌爬起来,向锦源详细说明:“原来睡觉的时候翻个身,就感觉肩膀硌得慌,胯骨也有点儿疼,我还以为是我太瘦了,但是现在——”丰收说着又躺下去,在床上肆无忌惮地翻滚,“一点儿都不觉得硌啦!”
丰收在床上用手撑着头,对锦源开玩笑道:“以后我可要赖床了,我又找回床的乐趣了。”
这次锦源没有笑出来,而是背过身去勉强应付道:“那没事,你想睡多久都成。”
锦源心里有点儿难过,他说不清这种感情的具体原因,总之他是横竖睡不着了,翻身起来继续去院子里做他的桌子。
这桌子锦源认真做了几天了,现在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他提着一桶清漆慢慢地往桌面上涂抹,这个重复性的工作慢慢地使他烦乱的心情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