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源哥！”

丰收没想到锦源竟然都不跟她商议一下就这样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她不由得惊呼出声，那可是劫狱，怎么能靠着哥们儿义气就决定去做呢？

“丰儿，你放心，我绝不去做危险的事情。”

丰收的嘴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看向锦源的目光非常清楚地表达了四个字：我才不信！

锦大娘道：“你们几个别忙，都坐下来，仔仔细细把计划说清楚。若是可行，你们两个就去；若是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不愧是锦大娘，到底比三小只沉稳。丰收忙点头附和道：“娘说得对，谋定而后动，把思路捋顺了再做，成功率也大。”

武宝圆圆的大眼睛有些湿漉漉的，仿佛一只可怜的落水的小狗，在水中挣扎时被捞了出来。他本以为定是要被丰收和锦大娘拒绝了，没想到她们也是要帮他的。

武宝擦擦眼睛，从怀里摩挲了一阵，掏出一张图纸：“这是了静师父被关的地牢，本来是重兵把守，现在却只派了两个班头一前一后地看着。靠近牢房的这个班头我顶了他的班，让他回去过年了。前面这个是个酒鬼，到时候我拿两坛好酒陪他喝着，锦大哥趁这个时候从这个天井进牢房，带了静师傅走。”

“这地牢在监房深处了，你是可以进去，阿源哥怎么进去呢？”

“这个简单，我请人喝酒，肯定不能干喝啊！委屈大哥换一身小厮的衣裳，跟我一起送饭菜进去。怜芳帮我备了一个推车，装了一大车的饭食，请今晚所有值夜的兄弟们。出来的时候也能用这个车藏了静师傅。”

丰收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郭怜芳的胆子，真是什么都敢做。

锦源拿起武宝的图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沉稳表情便知他已将安庆县大牢里的路线记得一清二楚了。

丰收又问：“那你说的天井有多高？阿源哥从天井下去之后怎么救了静师父出来？”

“具体多高我也没量过，可能有个两丈高……钥匙我早搞到手了，大哥直接开牢门放人就是。”武宝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叮叮咣咣脆响，好像帐房先生一样。

丰收对丈这个度量没有概念，挠了挠头，只好问锦源：“两丈你下得去吗？”

锦源不说话，拉着丰收到院子里，掀开地窖门，一脚踹翻了下去的木梯。丰收还没搞明白他想干嘛，锦源已找来一根粗麻绳，拴紧之后，一把抱住了丰收，带着她来了一个垂降。

“啊——”丰收没想到突然间体验了一把蹦极，吓得大叫。跟着出来的锦大娘也吓坏了，就看到两个孩子嗖一下从地平面消失，把个轮椅都要转出火星来，在地窖洞口边大喊：“我的儿，你们没事吧？！”

丰收捂着脸喘息一声，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稳稳当当落在地面，长呼出一口气来，忙把两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冲上面喊道：“好着呢！”喊完之后偷偷在锦源腰上掐了一把，以示惩罚。

锦源笑着攥住丰收的手，得意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丰收哼道：“我不信你还能上去。”

锦源矮下身来，让丰收趴到他背上：“一会儿你可抱紧我。”丰收依言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箍住了锦源后道：“我准备好了，你上吧！”

“松点儿……松点儿……咳咳……”锦源哑声道：“你一会儿把我勒死了。”

“讨厌。”丰收口中嗔怪，还是乖乖调整了一下姿势。她刚抓稳，便感觉身下一动，锦源竟背着她又轻轻松松攀绳而上了。

两人刚出地窖，锦源立马回身抱住了树袋熊一样缠在他身上的丰收，不动声色地在她头顶发间轻吻一下，轻声问道：“有没有吓到？”

丰收红了脸，武宝和锦大娘还在旁边看着呢！她连忙从锦源怀里挣脱，故作平静地说道：“好了，现在看来从天井里救人是万无一失了。”说着话，嘴角边的笑容却有点儿压不住，瞧锦源一眼也觉得心砰砰乱跳，好像少女情窦初开一般小鹿乱撞。

这吊桥效应还真是灵验，这个狡猾的男人！丰收忍不住腹诽，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要依偎在锦源身上。

整个救援计划已演练一遍，确认可行。丰收最后又问一句，“人倒是能救走，可是第二天其他人发现该怎么办呢？难道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吗？”

武宝难得露出一丝笑：“还有另一个班头啊，要是怀疑我，他一样也跑不掉。反正也没什么影响，何必声张出来让大家都不好过？我不说，他也不说，大家遮掩过去就是了。”

“哦——”丰收点点头，这一刻她通过自己的实践深刻理解了“和光同尘”这四个字。

锦源和武宝准备停当，当晚便上路了。临行前，丰收依依不舍地冲过来与他做最后的拥抱：“阿源哥，你可千万要记得我跟娘在家等你回来呢！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你放心。”锦源沉声说了这三个字，把丰收在怀里紧紧地抱了又抱，这才放手。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如水的寒夜之中，锦大娘和丰收却在门口守候了许久才回转。

到安庆县已是第二日，锦源和武宝先回了郭家，休整了一番。郭怜芳帮他们两个张罗好所有道具，等晚上他们要出发时，她也和丰收一样满是担心和不舍地送到门口：“你小子，要平平安安回来，可不准食言哦！不然我饶不了你！”

说着她把武宝的手拽到自己的小腹上，那里还是平坦的，可却有一股魔力，让武宝浑身一颤。“我答应你的事儿，什么时候食言过！”

一切如同当初在家中演练的一样顺利，武宝带着锦源混进了大牢。驻守的兵士听说武都头请客，个个欢天喜地，直言都头好大方，谁也没怀疑。

锦源寻了个空便抽身直奔地牢而去，路上偶有碰到几个巡逻的兵士，也都是讨论着今晚有好酒菜的话题，再加上锦源身法轻盈，竟如幽灵一般到了天井，全无一人察觉。

只是到了天井，那是给地牢通气所用，从来没有人从这里出入过，早就封死了。

锦源拽了又拽，那铁栅栏只是撼动落下一些灰尘，却全然动也不动。锦源骂了一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头顶上一片乌云散去，雪白的月光正巧洒落在他身上，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锦源一惊，忙要躲到黑暗之中，却借着光瞧见那铁栏衔接的大铁钉上已斑驳地生了一些黄锈。他灵机一动，又悄悄返回送菜的地方，偷拿了一罐佐粥用的腌菜来，加了一些水在火把上烧热。

他揣着腌菜再次回到天井边，把那烧热的盐水浇在锈蚀最严重的钉头上。所幸郭家的厨子口重，做腌菜的时候毫不吝啬盐的用量，所以这一罐盐水浓度极高，不一会儿便在钉头上腐蚀出许多黄色的铁锈。

钉子被锈坏了，再加上锦源一点点蛮力，总算是顺利卸下了铁栅栏。他固定好绳索，轻盈地跃入地牢。

这地牢本是给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准备的，然而此刻却只关着一个瘦弱的女尼。

“了静师父。”锦源一边开锁，一边小声地叫她，安抚她的情绪免得她惊呼出声了。“我是武宝的朋友，我来救你出去的。”

“武宝……”了静睁开双眸，那双眼失去光泽又爬上许多皱纹，却也还是能看出当年难掩的美丽。她的喃喃地念着，那种失神显然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武宝是谁。

锦源已打开了牢门，走到盘腿打坐的了静身边悄声说道：“师父得罪，我得背您出去。”

了静呆呆望了锦源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纤弱如蒲草般的手。“我没什么力气，站不起身了。”

锦源把她背起，只感觉轻飘飘的，好像背着的并不是一个人。与这一年努力吃肉的丰收相比，了静轻得仿佛一袋子稻草，锦源料想她肯定没有丰收那一把子力气抱牢自己，便用绳索将她固定在身上，轻轻松松爬出了地牢。

月光仿佛跟他们约定好了一样，在他们出来的一瞬，把雪亮雪亮的光倾洒在她二人身上。

了静头上的僧帽松脱，洒落下一把柔柔青丝，曾经那发色是青黛的色泽，此刻却已夹杂了大半银丝，在月光下闪着光。

“月亮啊，好久不见。”

了静仰着头看着天，苍白的脸上悄然爬满泪水，也是莹莹地闪着光。

锦源没有心情去看月亮，他背着了静再次在大牢内穿梭，总算把她安全带到了车上。“师父，你躲在这里，我一会儿带你出去。”

锦源去各处随意收了一些碗筷回来，主要是去暗示武宝事情已办成功，示意他准备撤退。

那边武宝刚把那个一起值夜的班头给喝倒了，收到了锦源的信号，迫不及待地就跑了上来，掩护着锦源和了静师父出了大牢。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你先家去，跟少奶奶说我明儿一早就回。”虽然走了出来，武宝还是怕露馅，继续跟锦源演戏。

他说着，瞥见盖着了静师父的麻布轻轻颤了一下。别的话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喉头哽咽，强忍着那股酸涩，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