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院正房,刘氏坐在炕上交代丫头婆子将从保定带回来的礼品一一送到各院去。
门外头的丫头通报,“大夫人来了。”
刘氏与盛妈妈对视,盛妈妈说道:“夫人,这……竟然还有脸来见您?”
刘氏摇头示意盛妈妈莫要失礼,说:“去把人迎进来吧。”
盛妈妈虽然说是谢氏指使的白翠往汤里放巴豆害她,可毕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她还不能把谢氏给得罪了。
盛妈妈掀开帘子,垂着眸,“大夫人请进。”
语气颇有些生硬,脸绷得颇紧,谢氏扫一眼,自是知道刘氏身边这个妈妈不待见她。
谢氏眼神狠厉地瞪盛妈妈一眼,因过来是有桩要紧事,所以也不好发作这个奴才。
进了屋,她立马满脸堆笑,“弟妹,你可好些了?哎呦,昨晚出的那些事,害我一晚止没睡好,就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大早起来交代完事,我就赶紧过来看你了。”
刘氏勉强笑一笑,说:“让大嫂操心了,我没事,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谢氏到了刘氏跟前,仔细地打量刘氏的脸色,一本正经地说:“嗯,脸色的确是好了些,但还是不能轻忽了,请李大夫过来再给你把把脉吧。”
刘氏忙道:“倒不用麻烦李大夫了,我确实没事了。大嫂请坐吧。”
谢氏边坐在炕上另一侧,边叹道:“你肚子里虽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二弟只有三丫头一个闺女,再添一个闺女,也是好事,三丫头不至于太孤单,所以你可要保重呀。”
刘氏淡淡一笑,手抚了抚腹部,没作声。
盛妈妈却是不满谢氏从昨晚起就口口声声说夫人怀的是闺女,没好气地瞪了谢氏一眼。
丫鬟上了茶,谢氏想润润喉再说那事,端起茶盏要喝,可茶水过烫,她只好皱眉放下了。
她抬眸打量屋里,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高几上的青白釉梅瓶插着几支海棠,堂屋正中挂着一幅行云流水的字,一看便是洛康的手笔,一架黄花木雕百鸟博古架上摆着文房四宝、精美瓷器及几样奇巧的古玩,一面八扇绘朱雀缠云屏风隔开了寝间。
地板上铺着绒毯,想必是因为刘氏怀孕,怕她摔了才特意铺上的。
谢氏心里头莫名有些不舒服,目光回到炕几上,见上头的紫金小兽香炉没燃香,目光微闪,问道:“弟妹平常都是燃什么香呀?二弟喜欢的是什么香?”
刘氏不解谢氏为何问起这个,暗想或许是没话找话说吧,便道:“夫君喜欢的是梦蝶香,我喜欢的是月桂知秋,不喜梦蝶香,所以平常点的是月桂知秋,不过如今孕中,母亲叮嘱了不宜燃香。”
谢氏听了,心口一堵,忙别开目光,抬起帕子按了按嘴角掩饰。
盛妈妈一直盯着谢氏,自是看到了,心里头暗暗讥笑。大老爷极喜百合香,谢氏与妾室们也须得用百合香,府中人尽皆知。
刘氏也知此事,此时却未想到那头去,不知谢氏为何不自在,想了想,叫盛妈妈将保定带回来的点头端上来给谢氏尝尝。
谢氏笑道:“才刚用完早膳,哪还能吃得下点心。有件事倒是想与你说说。”
刘氏便道:“大嫂请说。”
谢氏却不急,端了茶盏喝了两口茶,才说道:“我家玉姐儿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过了年就要出嫁了,我这不是挂心三丫头的亲事嘛,二弟与弟妹有何想法?”
刘氏听了,看了谢氏一眼,心里又不舒畅地别开目光。虽说廖家三公子并非良人,清棠没能与他定亲是好事,可大房抢了这门亲事是不争的事实,谢氏却还有脸来关心清棠的亲事,实在让人义愤。
她淡声道:“我自是想给棠姐儿找个好婆家,可我身子重,只能让母亲与夫君去操这个心了。”
谢氏笑道:“哪个做母亲的不是想给自己的闺女找个好婆家,我和弟妹一样心思,所以玉姐儿找了个好婆家,我就想到了弟妹肯定正在着急着呢,就过来给你出主意了。这好婆家,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
刘氏不解地看她。
谢氏面上仍带着笑意,说道:“怀远侯府的老太君可是很喜欢三丫头的,今日大老爷从那边回来与我说,老太君问了三丫头的亲事,说听外头说三丫头的闲话,她老人家颇为不高兴,说要不就让三丫头嫁到怀远侯府,有她老人家护着,没人敢说三道四。”
刘氏听了,颇为错愕地看着谢氏,竟哑口无言。
一旁的盛妈妈抬眸,皱眉瞥了谢氏一眼。
怀远侯府的老太君喜欢三小姐,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谢氏打量刘氏的脸色,琢磨不透她的心思,笑了笑,问道:“弟妹,你可是没想到老太君这么看重三丫头,过于欣喜了?”
刘氏怎会欣喜,只是想到那年寿宴,谢老太君把年幼的棠姐儿给吓着了,之后老夫人就再也不让棠姐儿去怀远侯府了,谢老太君好几年没见着棠姐儿了,那是哪门子喜欢。
她说道:“大嫂,怀远侯府与棠姐儿年纪相仿的哥儿都定亲了吧?”
谢氏以为刘氏心动了,心里得意,笑道:“嫡出的都定亲了,还有几个庶出的还没定亲呢。虽说是庶出的,但都是品行端正,颇有才学的哥儿,前程肯定是好的。”
刘氏听了,面色顿时一僵,想到谢氏与谢老太君竟敢如此糟践她的棠姐儿,心口一刺,不由抬手捂住了胸口。
盛妈妈见状,吓得赶紧靠近刘氏,急道:“夫人,您怎么了?”
谢氏一愣,盯着刘氏看,“弟妹,你这是不舒服?”
说着,她的目光移到刘氏微隆的腹部,心中暗想刘氏不会是胎还没坐稳吧,不由一喜。
刘氏冲着盛妈妈微摇了下头,“我没事,不用惊慌。”
然后,她转脸与谢氏淡道:“棠姐儿的亲事,夫君说会与母亲商量,叫我不用操心,所以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氏见刘氏没事了,心里不由一阵失望,嘴上说道:“二弟不过是四品官员,而且这回回京述职,还不知道吏部那边有何安排呢,外头又有风言风语,棠姐儿要找个好婆家可不容易,若是拖到年纪大了,那更不好说亲了。若能嫁进怀远侯府,那是她的福气,老太君也是看在我们两家的情分上,才提了提。你和二弟好好说说,京城不知多少贵女想要嫁进怀远侯府呢,别侯府里的哥儿都定了亲,你们后悔莫及。”
刘氏性情软和,嘴巴又笨,虽生谢氏的气,但火气堵在心口发不出来,碍于脸面,说不出骂人的话,只微颔首道:“嗯,我会与夫君说的。”
盛妈妈再清楚刘氏不过了,微绷着脸对谢氏说:“大夫人,我家夫人有些不适,需要休息了。”
谢氏见这奴婢三番五次给她脸色看,瞪眼正要发火,忽听刘氏说道:“盛妈妈替我送大嫂出去,我身子重,还请大嫂见谅。”
刘氏逐客,谢氏便没辙了,只好撇撇嘴起身,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和二弟商量好了,给我一个信,我好赶紧去怀远侯府回禀老太君。”
说完,谢氏眸光阴厉地瞪了盛妈妈一眼,这才离开了。
盛妈妈把谢氏送出去回来,刘氏便忙对她说道:“你赶紧去把老爷请过来。”
盛妈妈一脸正色,应诺去了。
洛清棠过来明水院用午膳,进了屋,只见父亲握着母亲的手,与她轻声细语地说话,母亲则微微蹙着眉,似是心情不悦,又似是身子不适。
她忙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洛康见她来了,松开刘氏的手,微微一笑道:“没事,你母亲胡思乱想罢了。”
然后他吩咐下人摆膳。
刘氏也露出笑容,招手让洛清棠到她身边来,轻抚了抚清棠的脸,柔声问道:“昨晚可睡得好?”
洛清棠知刘氏是担心昨晚出的那些事会使得她不安心,便回话道:“母亲放心,我睡得挺好的。您呢,可睡得好?”
刘氏点头,“母亲很好。我叫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菜,一会你多吃点,我看你还是太瘦了。”
刘氏怀着身孕,洛清棠一心只想她安心养胎,笑着点头,“好的,母亲,我一定多吃。”
可清棠心里仍觉得蹊跷,应该是有什么事,但父亲与母亲不想与她说。且用膳时,盛妈妈看了她几眼,眸色有异,她更是疑心。
用完午膳,洛康去了外院书房,洛清棠与母亲坐在炕上说话,时辰差不多了,觉得母亲该午歇了,她便起了身。
她给盛妈妈一个眼色。盛妈妈会意,微点了下头。
洛清棠出了屋,在院子里等着,不一会儿,盛妈妈出来了,到她跟前道:“小姐,您有话与我说?”
洛清棠便问她,“出了什么事?”
盛妈妈犹豫了一下,觉得三小姐被老夫人教养得颇有主见,且这事她迟早也会知道,便与她说了上午谢氏过来,与刘氏提的亲事。
洛清棠听了,面色顿时一沉,然后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怀远侯府想与洛家二房结亲,只怕也是在算计她父亲。那雷速不见了,他们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父亲与母亲,还有祖父、祖母,自是不可能同意让她嫁进怀远侯府,但洛涌与怀远侯府究竟在谋划什么,颇令她不安。
洛清棠问盛妈妈,“父亲怎么说?”
盛妈妈忙道:“哎呦,我的小姐,你可别胡思乱想,老爷怎么可能同意与怀远侯府结亲。老爷刚才与夫人说了,定会给你找门好亲事,老太爷与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绝不会委屈了小姐。老爷与夫人说,老夫人心中有数,等过了年,老爷留京,老夫人便会带你出去串门。”
洛清棠原想着叫桑保元进府,交代他去查查,听盛妈妈这么一说,觉得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如就等过了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