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玺没等沈若初把袖子细细缝好就着急忙慌地拉着他下了山,等三人安然无恙到了镇子上后,宴云和夜鸣蝉才准备回宗门,当然,是江玺催着她们回去的。
弟子们经过了三场考核,会有一场长达一个月的假期,就像高考完后的暑假,这一个月里不会安排任何的训练和任务,全供他们放松心情,以便全身心投入今后的学习。
由于还没天亮,后半夜只能找个巷子凑合着过,沈若初全程跟着两个徒弟东奔西走,一句话没问,一句怨言没有,等找个巷角铺好破布,江玺才把师兄师父留在这儿去送宴云她们。
“真的没问题吗?要不等过了今晚我们再走?”
江玺摆摆手,道:“没事的,你们快回去吧,别被发现了”,他顿了顿,又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宴云。
宴云狐疑地打开,匆匆扫过几行后问道:“你给我这个作甚?”
“师兄动手能力堪忧,我料想他干不了这种精细活,制作方法我写得很详细,以后就让师兄跟着你打打下手,分到的钱不管多少,只要能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一日三餐就好。”
“我才不收帮工!你要想好好照顾他们就自己去!”宴云少有的生起气来,将纸条胡乱揉了重新塞给江玺,“说的……说的好像你……”好像你要死了一样。
江玺苦笑了一声,没有和她斗嘴,低着头慢慢将揉皱的纸展开:“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摸索出来的,你可别不珍惜。”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自从比武台上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后,疼痛就没有停止过,但缓过那阵想在地上打滚,想给自己一刀的痛后,□□上的任何不适就都能忍受了。他不知道宴云和夜鸣蝉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帮他,甚至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把他送下山,他们确实是朋友,但江玺觉得他们顶多是可以吃一只鸡,喝一壶酒的朋友,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帮他越狱,属实是让他狠狠地震惊了。
他并没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五彩崩人丸”这一个,用来抵恩情只能说根本不够格,但要是能做大做强的话收益还是不小,至少师父和师兄生活有了保障,宴云以后能经济自由,要是真有下辈子,那就下辈子接着还吧。
可惜他的能力还没到那种境界,若是能结出妖丹,就把妖丹一并拿给他们了,一颗妖丹在仙门里可比灵兽还有价值。
一晚过后,江玺就开始着手找能住的地方,如今情况特殊,他花钱也不再像原先那样大手大脚,在城边上找了个可遮风挡雨的小屋就足够了。这种地方僻静,很多人不愿意来,租这房子的人一听他们要长住,连江玺讲价都没管,非常爽快地谈妥了。
这屋子有点像清心宗,看着都磕碜而且清净。江玺是死到临头了都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该打扫的还是好好打扫,反正环境看着一定要顺眼。他花了一上午扫好了庭院,走一步喘一步,本想休息一会儿去把房间打理了,却发现里面早就被整理好了,被子也铺得很平整,没有一点拱起来的地方。
江玺看向门口站着的沈书颜,惊讶道:“你铺的?”
沈书颜并未否认,他拉起被套的一角,邀功似的给江玺看:“你看,我会了。”
“嗯,做得好。”江玺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第一次被师弟摸头的沈书颜被搞得不知所措,等头上那只手要离开时才赶紧抓住它放在脸侧,眼神里不知道装着什么,看起来似挽留似撒娇。
“咳咳。”江玺别过头,这样的沈书颜像一条盘在手腕上的小蛇,顶着冷血动物的皮缠着你不让你走。江玺将手抽回,又夸了沈书颜几句才走出房门,出门的刹那,他原本缓慢的脚步悄悄放快了一点,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才蹲下身自己呕自己的去了。
这几天江玺一直留意着身体状况,之前三天呕一次血,隔一天身上发疼,后来就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甚至有回发作时他正在削苹果,那时候他真想给心口上来一刀,要不是沈书颜在旁边看着他,他说不定就真扎下去了。
不止如此,他最近还不怎么爱动了。要放在以前,江玺是绝对坐不住的,伤刚好就要下去蹦跶两圈,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些时候会在院子里转几圈,没多久又重新回来坐到座位上。
沈书颜以为他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隔三差五就要问他怎么了,江玺每次都说没事,沈书颜问多了他还有些抱怨,说沈书颜忧心过度,他哪里不舒服了难道不会喊疼吗?又不是没学说话的孩子。
直到有天晚上,沈若初睡下后他还没去睡,盯着油灯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才对沈书颜道:“师兄,我腿疼,走不动,你能抱我去床上吗?”
“怎么突然腿疼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天天下雨,湿气有些重吧。”江玺伸出双臂,任由沈书颜将他拦腰抱起。
“严重吗?”
“不严重,等过几天出太阳就好了。”
江玺搂着他的脖子,正想说灯还没熄就被沈书颜一松手放到地上,双腿接触地面的时候江玺还处在突然失重所带来的惊吓中,等回过神来时一整个都贴在沈书颜身上,手死死环着他的脖颈,双腿像没骨头一样软趴趴地搭在地上。
“你骗我。”沈书颜道。
“你的腿没有知觉了,对不对?”
这个问题太难为人了,江玺选择沉默。沈书颜重新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则在床边半蹲下来,握住他的小腿按揉着。
“这样,是不是也没有感觉?”
盘问的目光太过直白,江玺只能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了。”
那就是挺久的了。沈书颜放缓了力道,尽管知道江玺现在感觉不到疼他还是下意识地不敢使劲。
其实起初,江玺是高兴的,因为他发现吐血的次数少了,疼的次数也少了,他还以为给他熬过去了呢,但前几不知多少天,他本想站起来活动下筋骨,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起身时他才明白,这哪是逃过一劫啊,分明是进入下一阶段了!
一开始没知觉的是小腿,而且时间也不长,半个时辰左右就能恢复,到后面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江玺想起也起不来,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在养老了。
“其实……其实除了腿我也没其他奇怪的地方,你看”江玺挥了挥手臂,“我上半身还好好的。”
他像扭海草舞那般扭得乐呵,但和沈书颜复杂的视线相撞时,他就扭不下去了,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沈书颜盯着他,他盯着地面,地面上只有跳动的烛光。
这几天沈书颜一直在想一件事,在想江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首先排除用力过猛,他第一次用内力的时候就差点扯断经脉,教训深刻所以用度才把控得很好;其次是疑难杂症,怎会毫无预兆地突然发病,甚至连仙丹都治不好的。种种猜测排除下来沈书颜只能想到一种结果,就是余毒未清。
手脚麻木,无疼痛无知觉,和黑甲虫咬伤后的中毒症状极为相似,可他当时明明求了解药啊,莫非这毒就如此顽固,要加大剂量才能清完吗?
为了弄明白这事,沈书颜连夜敲遍各大医馆的门,但那些医师别说解毒了,就连黑甲虫是什么虫都不知道,在这方面真正懂点的,可能就只剩官府和仙门了。
一筹莫展之际,沈书颜想起宴云说过的仙门两大必备道具,一是传音铜镜,二是传送符,他们在淮庄,不是还有两位前辈吗?赵叙白年轻时也在浮白山待过,说不定会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沈书颜取来铜镜,希望这个残次品不要因为距离过远而无法接通。
好在,三下敲击过后,镜面模糊了一阵,慢慢显出来了一张骷髅脸。
“诶,是你啊?大老远的给我传音,想问什么?”骷髅兄拿着铜镜换了个位置,应该是拿去坐到了赵叙白身旁,能听见倒酒时哗哗啦啦的声音。
沈书颜直奔主题:“前辈可否知道一种由黑甲虫咬伤所致的毒?”
“那个啊,听叙白和我说过,但那种虫数量稀少,又因为早年审讯罪犯而遭到捕捉,现在几乎已经见不到了,你们谁被咬了吗?”
“是我师弟,他在灵兽谷中不小心被咬伤了,不知道前辈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那很容易,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嘛,把这虫榨成汁,服用之后自可解毒。”
“是药三分毒啊小子”,一直在饮酒的赵叙白插了话,“是药三分毒,黑甲虫本身就带毒,虽然自身可以解毒,但由它制成的解药本身又是一种剧毒,如果不把握好其中的量,可是会出人命的。”
沈书颜觉得心脏像被人使劲攥住了,捧着铜镜的手都有些抖:“那没把握好,会怎样?”
“少了,解不了毒;多了,不出半月,必死无疑。”
“啪嗒。”
铜镜脱手掉到了地上,另一边的骷髅兄也被吓得不轻,只能看到铜镜里一片漆黑,忙问沈书颜发生什么事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解这种毒吗?”沈书颜将铜镜捡起来,尽量平复心绪。
“有有有,你让我想想,你知道化毒草吗?”
骷髅兄道:“那是一种长在归华山上的灵草,以能解百毒而著称,有关它的记载,很多书上都有,据说归华山常年覆盖着大雪,风如刀雪似棉,就连御剑也不行,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真正见过它。”
归华山和浮白山相隔千里,可他不会御剑也不会飞,别说半个月了,半年他都到不了那儿。
“你会遁地之法吗?不会我教你。”骷髅兄拿了一颗石子,在地面上涂涂画画,不多时,画好了一个法阵,他将铜镜翻转过去,将地面上的法阵给沈书颜看。
“和传送阵差不多,很简单,但这个阵法很消耗法力,尤其是像你距离这么远的,一旦你发现体力不支,必须立刻回来,知道吗?”
沈书颜忙不迭点头,拿了纸笔来照着画,铜镜今日很给力地坚持了很长时间,等沈书颜画完了才有要强制中断的兆头。
“化毒草不是那么好摘的,如果使用阵法就已经耗去大半力气,我劝你不要硬着头皮去摘了,搞不好把命也搭进去,本来只用死一个人的要死两个,撑不住了就回来,好好送你师弟最后一程吧。”
这话一直萦绕在沈书颜耳边,像个催命咒一样,反观江玺一点也没有半只脚踏入阴曹地府的紧张感,每天跟着沈若初下下棋,或是逗逗沈书颜。
双腿没知觉后,睡觉翻身都有些困难,一连几天江玺都保持着仰躺睡觉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一闭眼就像安详地走了。生命进入倒计时后,江玺明显感觉到沈书颜聊天的功力大大进步了,不再是他兴致勃勃地讲,沈书颜只是“嗯”过来“嗯”过去,他竟也成了个倾听者,听沈书颜讲他在妖族的事。
“原来那些妖怪不会听你的啊,我还以为你作为妖王后裔,应该很受敬重才对。”
沈书颜道:“谁都会觊觎那个位置,妖族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就只能用武力压制,他们会臣服一个强大的王,不会臣服他手无寸铁的后代。”
这么说,妖族没有世袭制的概念,谁抢到了就是谁的,那原书里沈书颜要报仇报的是谁的仇?
“我的母亲,原形是一只黑翅鸢,她曾经想教会我飞,她说这座山头的妖太多,想带我去另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
“可能她现在真的去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吧。”
沈书颜声音平缓,目光却如炬:“江玺,别丢下我。”
江玺心软下来,手绕过去攀住他的背轻轻拍了拍:“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挺过来吧。
儿时的经历沈书颜就当故事讲了,江玺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等醒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身旁的位置连余温都散尽了,躺在上面的人很早就出门了。
披了外衣往外看,只能看到自家师父在院子里打太极,沈书颜不知去了哪里。他拖着双腿,一路扶着能抓住的东西到正屋里坐下来。沈若初恰好结束了晨练,见江玺一起来就坐着,看着精神不振,便坐到他身边,道:“最近怎么没精神?”
江玺坐端正了,表情严肃,中气十足:“师父!”
“徒儿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修身养性,决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上蹿下跳让师父费心!”
沈若初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诶”了两声,心下却忍不住嘀咕,他这徒儿是吃错药了?
“你有这份心就好”,沈若初搭上他的手腕,片刻后又放开,语气中略带责备,“我说你近日怎么没精打采的,连内息都是乱的,我让你好好平心静气,你就知道敷衍我,我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