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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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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叠的画卷和鲜红的血阵齐齐映入眼中,场面过于诡异,江玺甚至不敢相信这是沈书颜会干的事,如果不是那些画全画的是神态各异的他,他真会怀疑沈书颜是租到凶宅了而不是一遍遍割开伤口来画一个成功率几乎为零,耗损阳寿又扰乱心智的招魂阵。

江玺忐忑地拿起其中一卷,没想到一拿就拿到个重量级,画上只寥寥几笔便完美地勾勒出背影和身形,衣裳仅由条曲线一笔带过,却恰好能露出画中人半边肩头。

冲击力太强,江玺脑子都转不过弯来,就这样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拿着画,站在床前呆若木鸡,门口木板传出“吱呀”一声响,江玺咽了咽口水,自欺欺人般将画放回去又将床板合上。沈书颜倚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杯水,眼中就和那杯水一样四平八稳,没有一点被抓包的慌乱,仿佛根本没看见江玺刚刚在做什么。那双眼睛从始至终看的都是江玺,一点余光都没泄露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上。

他见江玺终于肯看着他了,这才端着水走近,杯沿轻轻抵在他唇边:“要喝水吗?”

这谁还管得上喝不喝水啊?!江玺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句草泥马,一时分不清究竟他是鬼还是沈书颜是鬼,他还以为在沈若初的教育和自己的帮助下让沈书颜长成了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结果他竟在背地里偷用禁术!用了不说,用到盗版的怎么办?!到时候走火入魔了,要像赵初尧那样把我缝到你背上吗?!

江玺现在合理怀疑沈书颜执意要找他的尸骨就是为了干这种事了。

“你今天打算去哪?”沈书颜抵着他的唇步步紧逼,脚步缓慢,语气平淡,可看起来根本不像在问他今日有什么计划,反而有种“想逃跑就把你关起来”的意味。

江玺避无可避,只能沈书颜走一步他退一步,一直退到墙边。

“我准备去一趟淮庄。”江玺硬着头皮接话,又硬着头皮干了那杯水,“赵初尧的残魂能寄存在骷髅中,说不定有办法把活尸魂魄也存在傀儡中。”

沈书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接过杯子扣在桌上,指腹擦去江玺唇角水光:“我同你一起。”

监视我吧,绝壁是想监视我吧?!

江玺推了他一下,意料之中地推不动,他现在简直是一团乱麻,眼下复杂状况已经超出他所能接受的范畴了。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招魂,画像,怎么看都不是单纯的兄弟情了吧?!宴云,绝对是宴云,要不是那几本话本,自家正直好师兄何至于此!

又是质问又是壁咚的,下一步会不会是失而复得打算搞强制了?江玺内心直呼靠北,不知是该拒绝还是答应,沈书颜的目光简直要把他烫出个洞,他又被桎梏着逃无可逃,只好妥协道:“那就一起吧,正好路上有个照应。”

这下好了,如你所愿了吧?江玺本以为沈书颜会沉默着走开,然后两人度过一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期,谁成想沈书颜非但没放手,反而又离他近了点。江玺离谱地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紧张,不是危险将至全身警惕的紧张,而是手足无措,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胸腔内貌似响起了“砰砰”的回音,江玺很奇怪,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那这心跳般的声响从何而来?

为了躲避灼热的气息,江玺不得不侧开头:“做什么?”

“想亲。”

六百六十六,心思被发现了连演都懒得演了吗?!江玺实在佩服他的坦诚,坦诚得他有些接受不了。

这可让他怎么回答,江玺觉得此事进展过于快了,他有些难以招架:“你…你先冷静下,我还没这个准备。”

沈书颜顿了顿,终究还是听了江玺的,放开他拿着杯子离开了。江玺靠在墙上,揉了揉睛明穴,这一大早的就给他炸这么一记惊雷,真是给他劈得惊魂未定不知如何是好。

但私事归私事,公事还是要公办,江玺有新做的泥巴身体护着魂魄,不直接接触苍官不会出现被烫伤的情况,沈书颜却不肯,把苍官里三层外三层包好了,才御白玉直往淮庄。

江玺经过刚刚那一茬,自觉和沈书颜保持了安全距离,沈书颜御着剑竟还能分出精力来注意他:“不扶着我了吗?”

“我站得稳,不用扶啊。”

此话一出,白玉剑就一个急刹,悬停在半空,江玺猝不及防,一头撞在沈书颜背上:“怎么停了?”

“你说不用扶,可上次御剑你是搂着我的。”

江玺一听,再细细一品,竟从里头咂摸出一点委屈来,他摸了摸鼻子,只想给几天前犯贱的自己扇几个耳光。沈书颜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他看了总想去逗逗,要是他早知道有今天,他是绝对不可能去招惹沈书颜的!

解释是解释不清了,逃避是逃避不了的,江玺只得认命地凑近,象征性地抓住了沈书颜腰间极小一片衣料,道:“扶好了,走吧。”沈书颜这才满意,重新催动白玉剑平稳地向前飞。

十多年未到,淮庄还是老样子,只是有些细节不复往日。飞经镇中时,他们曾喝过茶歇过脚的小茶棚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茶楼,茶楼主人却不是那位大叔,而变成了位老板娘。

此去也是拜访故人,江玺想起二老都喜欢喝酒,就找了家酒馆买了壶酒来到淮庄郊外。这里应是彻彻底底被抛弃了,沙尘遍地,木屋破烂,了了几簇野草成了这片土地为数不多的活物。

江玺凭着记忆来到熟悉的屋门前,那还有被老先生一脚踏碎的门槛,木门早已不知所踪,从外边吹进去的沙覆盖了将近一半的地面。屋里倒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几口棺材和一张长桌,一个穿着斗篷的人正坐在桌前朝碗里倒着酒。

踩在发霉木板地上的咯吱声尤其清晰,那人灌了碗酒,隐约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要做棺材吗?”

江玺将酒壶放到桌上:“来找你。”

那人回头,斗篷遮盖的地方露出森然白骨,他仔细瞧了半天,才认出来人身份:“嗷,是你们呐,来找我想和我说什么呐?先坐吧。”

江玺搬过椅子,见楼上始终没人下来,骷髅兄貌似已在此独酌许久,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

像是祭奠一样,骷髅兄拿起缺了一角的碗,盛满酒水将酒碗推到桌对面。

此次前来,江玺本是想借一具傀儡,巴掌大就行,类似骷髅兄那样的,这活尸要取魂不是很复杂,最难的是魂魄要如何保存,这魂魄既不属于孤魂野鬼又不属于恶鬼,要是长时间待在人间不出半月就会消散,要是有个像骷髅兄这样的载体,虽说没有束魂轴取魂方便,效果好,但好在维系时间够长。

话术他早就拟好了,他要是和赵叙白说,赵叙白绝对会骂他折腾老人,江玺连怎么撒娇都想好了,但他忽略了人的寿命,赵叙白不是仙家,他先前准备的话术通通打了水漂,他带给赵叙白的只有一壶酒,而赵叙白留给他的只余一捧黄土。

骷髅兄见江玺迟迟不开口就看向沈书颜,他也是“江玺不说我不说”的样子,便只好去看江玺牵着的东西。

很罕见,是一具活尸,万中难出其一,想必他们前来就是为此。

“你们要给它造棺材?”

江玺道:“它会动的,棺材关不住它。”

骷髅兄道:“那就把它的魂魄取出来,再把它放到棺材里。”

“又不是说取就取的,我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么在意它,它生前是你什么人?”

江玺道:“一面之缘而已,想着了了它的心愿,也好给我攒攒功德。”

骷髅兄笑道:“人死魂归黄泉,不多久就投胎,拿功德有什么用,既不能成仙也不能换你下辈子投个好胎。虽然我不知你为何如此重视它,不过我知道,你带它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依托它魂魄的物件,是不是?”

又说对了。江玺怀疑骷髅兄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仅凭几句话就能猜透自己心中所想,难道察言观色是他的被动技能?

但他知道也没用了,能制作傀儡的人已经不在了,其他傀儡不经他之手怕是也没有什么作用。

骷髅兄喝了口酒,道:“这好办,把它放在我这儿不就行了。”

他说得轻松,江玺却觉得此法不可。单从骷髅兄个人方面讲,他既要守着这棺材铺,又要看着一具活尸,真当骷髅架子是没使用年限的吗?万一给他累散架了怎么办?

江玺正想表示另寻他法,沈书颜却直截了当地道:“不行。”

“一山不容二虎,一具身体怎么容得下两个魂魄?”

这句话直接把江玺点醒了。骷髅兄说的“放在我这儿”不是说要放在屋里,而是要放在他身体里!他体内留存的本就只有赵初尧的残魂,要是再加一个活尸的魂魄,势必会夺去他最后一丝意识,让他变成一具真正意义上的空壳。

“不,算了,其实它也挺安分,牵着它走也不是不行……”

“就这样牵着它,除非你走在荒郊野外,走在有人的地方,哪怕只有一个人,他也会把你当成怪胎。”

“就算你能忍受他人异样的眼光、驱赶、打骂,但这会给你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上半身却只略微支起又无力地坐回原位,他力不从心地轻叹一声,朝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围到身边来。

骷髅兄左拉一只手,右摸一个头,江玺蹲在他身边,竟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师伯的影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江玺低头,不知该作何回答。

“上次你们走后,叙白就和我说,你们年轻气盛,争强好胜,凡事都要争个一二。有上进心,这是好事,但太急于表现,不会藏锋隐芒,搞不好会遭人忌惮,引火烧身。”

“他还想着,要不要和若初写封信,让他好好磨一磨你们的性子,现在看,也没必要啦,吃了苦头,总该长点记性了。”

他嘴上教育着两人,手却一下一下抚摸着江玺发顶,江玺又想起以前惹师父生气时,师父也是这样一边教训他一边无奈地摸他的头。他情不自禁地想,若赵初尧还在世的话,应该会和师父一样,善良,温和,令人亲近。

“我也老了,好多关节都不能用了,整日守着这铺子也没意思,叙白走了,没人陪我喝酒,按凡人的年纪算,我也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了,若初是你们师父,那我也是你们师伯,师伯在这儿,总没有不帮晚辈解决问题的道理。”

何况他这几十年的寿命也是偷来的,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光明正大地生活,只能整日披个斗篷,像角落里的老鼠一样抱着酒坛聊以度日。最开始他被召进这具身体里时,据说只要魂魄完整,有了骨架他就能长出血肉,但死人怎会复生?他不具有赵初尧的记忆,也不具有赵初尧的能力,他只是保留着一缕残魂,又承载着另一个人滔天洪水般的念想。

时间一长,他都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是赵初尧吗?可他没有赵初尧的样貌也没有赵初尧的神魂。不是赵初尧吗?可支撑他身体的魂魄又是谁的?思来想去,他至始至终都只是一具傀儡,一具逗人欢笑的傀儡。

“我听说人离开的时候,亲人会给他们整理遗容,会穿好看的衣服,还会立碑,到时候,你们能给我立个碑吗?”

江玺轻轻拿下他的手,两只手紧紧握着它:“立碑的话,要刻什么名字呢?”

骷髅兄想了想,道:“阿白吧。”

“我的身子变脆了,关节也不灵活了,要装魂魄的话,只有这里好用,”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使,又方便携带,不是吗?”

“其实你能和我们一起走的,还有其他会造傀儡的人,我们可以找一副新身体。”

骷髅兄摇摇头,道:“残魂适应不了新身体的,我已经存在很久了,对一具傀儡而言,远远超出我应有的寿命了,别的傀儡十几二十年就能退休,我活了近百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你们都是很棒的孩子,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他说完这句话,掰下头颅捧在手中,一小缕金光穿过胸腔缝隙游了出来,蜉蝣般在两人周围游走,片刻后,它迎着门外透进来的光,在夕阳中缓缓消散了。

江玺还靠在骷髅膝头,久久没有起身,还是沈书颜整理好骷髅的斗篷,将他好好地放进棺材里时,江玺才站起来,脱下外袍给骷髅仔细穿上。他找了块木板,没发霉,也没缺角,让沈书颜工工整整地写下“阿白”两字,才将棺材埋了,立上碑。

带来的酒没人喝,江玺就将它挂在碑上,矗立良久,才将活尸魂魄取出关进头颅里,和沈书颜一起离开了淮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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