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有的”。
夜深,子时三刻。
定都侯府内,叶砺挎着刀,领着一支二十人小队在长廊中穿梭巡逻,他满脸疲态,消瘦了许多,齐轩岳晋升以后,他第一个被调入其麾下,破格升为少锋营百夫长,明为重用,其实不过是借机打击报复叶氏昔日羞辱,每日叶砺除了被繁重的差事压得喘不过气,还在无人得见的角落受尽了齐轩岳的凌辱,而此番派他率少锋营镇守定都侯府,也有齐轩歹毒的用心在其中,齐轩岳已知他与焱,柳,苏三人交好,也颇受定都侯待见,按齐轩岳的令示,若定都侯和焱,柳,苏三人前来抢夺颜不谢的尸身,少锋营即便战至无人生还,也必得倾全力击杀,否则便将整个少锋营以军法论处,命令一下,整个少锋营都成为了牵制定都侯的筹码,所以叶砺自入定都侯府的第一天起,便祈祷定都侯和那几位旧友千万别来涉险,他不想被迫与他们兵刃相见,也不敢赌上整个少锋营的身家性命与之相搏。
余姚川走在他身后,捅了捅他的后背,低声道:“你说,他们会来吗?”
叶砺头也不回的压声答道:“不知道,但愿别来,侯爷就不说了,光是焱雀,柳珘,苏一心,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如今齐轩岳势大,他们真的寻来了,要带走夫人的尸身,我们除了领命拼死阻拦,没有第二条路走”。
余姚川还要说什么,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凄厉呼嚎,范柏胜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抱着叶砺的手臂大声喊道:“救命啊,玉音,玉音……”
叶砺厉声道:“你不要命了,又去招惹那个女人,前些日子挨的几十个嘴巴子这么快就忘了”。
颜不谢城楼惨死后被安置回定都侯府,齐轩岳迅速召集少锋营,将定都侯府把守得密不透风,他虽没有明示,但任谁心里都清楚,他是在定都侯府以颜不谢的尸身为诱饵布下了一张大网,等着犯上做乱的定都侯高仓巍前来送死,而令人费解的是,齐轩岳将一花楼的众位如花美眷也安置在了定都侯府,不过以他今时今日的声威,无人敢提出异议,只有一人欣喜若狂,那便是一直垂涎玉音而不得的范柏胜,他自信玉音已无所依仗,定然对他趋之若鹜,前几日夜间便想趁着换防空隙私下里撩扰玉音,却不料玉音早已成为了齐轩岳的枕边人,他闯入玉音房中时不合时宜的打搅了齐轩岳同玉音的缠绵时刻,范柏胜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全然未将如今风头正胜的禁军副统领放在眼里,等他回过神来时,已被人强摁跪倒在地,左右开弓的抽了几十个嘴巴,直打得口吐鲜血,晕倒在地,堂堂范大少何曾受过此等侮辱,他向家中求助,却只等来宫中贵妃亲笔所书的一个“忍”字,所以当他魂不附体的从后院跑来,嘴里直呼“玉音”时,叶砺首先便认为是这位色心不死的大少爷又不知死活的招惹了那位恩宠正盛的美人。
“不是”,范柏胜急得呼哧带喘,直拉着叶砺就要往后院走,拽得叶砺一个趔趄,正恼火时,唐方神色惊恐的从前院跑来,抓住叶砺另一只手,直喊道:“不见了,快去……”
叶砺左右手被二人死拽着,手腕生疼,正挣扎时,范柏胜和唐方同时停下了动作,四下陷入死寂,狂风骤起,霎时吹灭了檐下的灯笼,一个泛着青白光晕的模糊影子在长廊尽头慢慢显现,迈着轻而缓的步子向前移动,随着那个影子的靠近,在场的禁军都不禁摒住了呼吸,那个影子在所有人惊恐瞪大的瞳孔里愈发清晰,逐渐就变成了颜不谢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孔,她的一头如瀑青丝和一身雪白纱织寿衣被狂风撕扯狂舞,双腿僵直而沉重的挪动,随着她的靠近,范柏胜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呼。
叶砺挣脱开范柏胜的手,回身抽了他一耳光,范柏胜两眼一闭晕倒在地,叶砺和余姚川抽出腰刀,正面迎对上不知是人是鬼的颜不谢,虽说表面沉重,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看到颜不谢的那一瞬,二人的额头都已不可遏制的渗出了冷汗。
“夫人”,叶砺高声道:“既已殒命,敬请安息,莫要叫小的们为难”。
颜不谢仍在僵直的挪动着,只在叶砺喊话后,喉咙发出含糊的呜咽声,那呜咽声断断续续,听不分明,叶砺见她仍往前行,便想上前阻止,正在此时,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檐下的灯笼却在狂风中重燃起幽绿如冥火般的光芒,继而爆裂,直刺得在场众人一阵眼盲,火星四溅,落在人脸上身上却是刺骨的冰凉,饶是禁军也不免被这场面骇得四下逃窜,叶砺被挤得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时,不知是人是鬼的颜不谢已不在原地。
定都侯府后门处,焱雀挨个拍了拍门口并排站着的被冰封得一动不动的少锋营战士的脸,回头冲马车上的小和尚初九竖了竖大拇指,初九低头默念了句“罪过罪过”,便放下了车帘,焱雀一言不发的望着后门,饶是站在府外,也听见了之前那声尖利的惨呼,她便知道小和尚的术法生效了,她在后门处摒息以待,当后门被拉开,门后露出颜不谢血色全无的脸时,焱雀内心压抑的悲痛如洪水倾泄,泪水夺眶而出。
“焱雀”
叶砺和余姚川终还是赶到了,隔着后门内不大不小的院子唤了一声,焱雀一把抓住颜不谢的手腕拽到自己身后,看清来人后却没有立刻拔剑相对,双方隔着院子相顾无言,余姚川率先收刀回鞘,接着叶砺收刀,叶砺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好本事啊,郡主”。
焱雀也扯开嘴角笑了笑,“我没那么大本事,多亏了高人相助”。
“你走吧,见到侯爷,代问一声好”,叶砺对空抱了抱拳,焱雀点了点头,拦腰抱着颜不谢纵身跃上马车,待马车驶离后,后门处少锋营战士脸上和身上冰封消解,一个接一个的从寒天雪地般的茫然中清醒,叶砺仔细检查了众人的状态,发现除了记忆模糊外毫无损伤,便放下心来,和余姚川一同回到颜不谢诈尸的长廊,范柏胜仍昏死在地,叶砺皱眉问一旁仍在震惊的唐方,“你们不是看守前院,怎么范柏胜会到后院去了”。
唐方抖抖索索的答:“他说……他说他听见玉音在叫他,他捂着耳朵也能听见,突然就发了狂似的穿过前院灵堂往后院去了,我拦不住,停在灵堂的时候,发现……发现棺材打开了,里面……”。
叶砺的眉头皱得更紧,心道不好,急忙领着余姚川和一众禁军直冲向后院,定都侯夫妇的卧房里,玉音四肢僵硬的瘫倒在床榻上,双目圆睁,面色青紫,脖颈处有掐痕,已然气息全无。
叶砺和余姚川对望了一眼,余姚川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俨然是“焱雀”二字,叶砺轻微的摇了摇头,便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叶大人,我方才被院内嘈杂吵闹惊醒,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砺同余姚川走到门口,只见长发披散,披着外袍的鸢青在夜色中静立,叶砺和余姚川又对望了一眼,这次余姚川没有发出疑问,只因二人心中都已有了确定的答案。
第二日天明时分,守城禁军打开城门,盘查出城的行人车辆,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城门口,赶车的是个面容隽秀的小厮,车帘毫无动静,守城禁军循例上前检查,小厮从怀中摸出块刻着齐字的玉牌递来,守城禁军立即弯腰行礼,讨好道:“小的眼拙,竟不识得齐统领的家眷,不知这是去往城外何处?”
小厮收了玉牌,也不搭话,马车内传出一个森然女声,“小小守城禁军,胆子挺大,莫非齐氏行事还需向你一一秉明?”
守城禁军连忙放行,眼瞧着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出城门,驶向城外,脸上的谄笑收拢,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几句,又开始。
小和尚初九一把拽下扣在头上的帽子,凑在鼻子前嗅了嗅,一股汗臭熏得他几欲作呕,奈何帽子可脱,身上衣服可脱不得,他只能愁眉苦脸的驾着马车一路颠簸回到菩提寺,颜如故和谢云焱守在寺门前,马车驶近了,颜如故却反而后退了一步,谢云焱拍了拍她的肩头,“阿如,你们姐妹分别多年,终还是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