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力赛前张京墨又拉着四人说了一遍交接棒时的各种技巧,宋之珩简要地摘出来几条关键后点了点头。
“宋之珩,你这一棒很关键,一定要接稳了。也别忘了尽量躲开那种看起来要摔倒的,免得他们撞到你。”
被叫到的宋之珩比了个OK表示自己心领神会。
“咱和哪几个班比?”
“都按顺序排的,一到八,九到十四。咱们抽到了第七道,虽然没什么优势但也没什么劣势。”
张京墨拧开了瓶水淡定地喝了一口,然后扣紧瓶盖扔着把玩。
“只有四个班能进决赛,咱们拿前三还是有希望的。”
秦修对此很有异议,虽然两项短跑都是他们班拿了第一,但他还是不明白张京墨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们四个能跑进前三。
“我看三班五班和十班都特有劲头,你这话说的有些早了吧?”
陈仰清摇了摇头,分析道:“接力赛一般是直接选班里跑得最快的四个,但是也同样讲究配合。三班跑得快的是一抓一把,可我还从我朋友那儿听了一句,他们也个个心高气傲,昨天还因为棒次闹矛盾了。”
宋之珩本身就参加过两次运动会,综合体测和体育课的表现,他完全相信张京墨说他们几个能跑进前三的话。
“嗯,五班和十班都属于并不是特别突出,是实力平均且配合得相当好的一种。这么一看咱们的优势反而很明显,自信一点。”
张京墨被他鲜少的笃定话语逗笑了,把水放在了地上。
“是啊,要是没跑过,就安慰自己说不能哪一项的第一都是咱们的,要是跑过了,咱就是真的牛逼。”
“我去找闻夏过一遍接棒方法,你们跑前别吃太多。”
说完三两步就跑到闻夏身边,喊了她一声。
闻夏转头看他,把手里的矿泉水瓶随意扔到一边,瓶子稳稳地立在了台阶上。
“怎么了?”
张京墨念起上回的事,说话谨慎了些:“我来和你过一遍接力技巧,一会儿你转达给剩下的三个女生可以吗?”
闻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
张京墨大概是因为紧张所以说得飞快,末了又加了一句:“那个,你有哪里没记住吗?”
闻夏抬头看他,一边眼皮半搭着,一边掀着,一高一低,眼神直挺挺的很利,张京墨被盯得浑身发毛。
半晌,她开口道:“没。”
张京墨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接着听到她说:“你舌头麻了吗?”
他挠了挠头,顿时有些尴尬:“没有…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闻夏没再看他,点了点头。
一直回到观众席,张京墨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尴尬得都要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一脸上刑的表情?”宋之珩撞了他一下,“又对闻夏说错话啦?”
张京墨转头看他,扁嘴叹了口气:“不是,我就觉得…闻夏好像不太待见我。”
“不会的,”宋之珩撸了一把他的头,笑得爽朗:“闻夏的性格就是这样,又酷又飒,你别想太多。”
听他这么说,张京墨顿时感觉调解了一些,心里也舒服了点。
激动的时日悄然流逝,灼眼的春阳慢慢柔和了锋芒,褪色成更温柔的暖金色调。建筑和草木的影子随着偷跑的时间逐渐西移、拉长,四乘一百米接力终于如约而至。
参赛者们走到相应的位置,东侧跑道上的八名同学手握接力棒,正聚精凝神地盯着脚下等待枪声响起。
枪声打响,在空中凝成一股白烟,第一棒的八个男生立刻用后脚蹬地,宛若箭一般飞了出去。张京墨紧紧攥住接力棒,脚掌快速蹬向地面,又迅速收起腿部的肌肉,紧绷出一条流畅优美的线条。
第二棒迅速交接,因为直线距离最长,有的班已经借此拉开了差距,陈仰清咬牙占据了上风,此时他只听得见急促的气喘声与脚下运动鞋和跑道的搏斗声交织。到了交接区,宋之珩立刻迈步向前助跑,两人在距离只有一个身位时稳稳地完成了交接,陈仰清短时间没刹住,又跑了七八米才堪堪停稳,这下反而正好避开了第六道上因接棒失误被撞倒的一个同学。
他调整好自己再次向前看去,只看得见一道遥遥领先的耀眼身影,脚下如生了风般冲过了最长的弯道,而后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叫喊中率先完成了最后一棒的交接。
此时跑道旁已经人头攒动,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激动的潮红,想要看得近一点、更近一点。
十几秒之后,秦修凭借领先的优势和迅疾的速度一马当先冲过了终点,在铺天盖地的尖叫和欢呼声中,他回头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少年是炽热明媚的太阳,无需思量,便敢打一举胜仗,敢赴一程山水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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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以预赛第一的成绩兴致勃勃地走回了看台,再次受到了本班同学的的雷鸣掌声和各个班同学送来的水,以宋之珩和张京墨的阵容最盛。
张京墨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别人送什么他接什么,嘴里憋半天只会一个劲的对女生说谢谢,最后耳根悄悄地红了起来。
宋之珩迎着光粲然笑着,一个个地接过来道谢,到最后真的拿不下了才拒绝。
偏偏卓净远这时又极没有眼力地扑了上来,宋之珩往后挪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体,手里的水摔下去了一瓶,他弯腰捡了起来。
秦修撕开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一边闲闲地调侃着:“长的帅就是不一样哈,这么多女生来送水,拿都拿不下。”
宋之珩挑挑眉笑了笑,滚出一个低笑的鼻音:“慧眼识帅哥嘛,修哥最后冲刺的样子也很帅啊。”
秦修听到后被噎了一下,扯着喉咙咳了半天后拿起矿泉水仰起脖子喝了几口。
“别搞啊,笑死了…”
在一阵哄笑声中宋之珩绕开地上其他同学的东西坐到了程澈旁边。
碎散的柔光于摇曳的丛叶间跃现,只可惜他没有坐在那棵法桐树下,暖金的色零落在目光所及之处,铺在男生干净的脸上。
“恭喜。”
“恭喜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程澈勾唇笑了笑,解释道:“刚才真的特别精彩,第一实至名归。”
宋之珩双眼漫着笑意,闻言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弯折的嘴角蓬放出柔软而令人心安的喜悦:“也祝贺你,帅炸天的四百米第一。”
“等学校发录像你就能知道你四百跑得有多帅了啊,那简直惊为天人。”
宋之珩想到程澈跑四百米的那一幕,重新和缓下来的跃动又一次在胸腔里怦怦作响,心脏的剧烈跳动让激动的情绪因子也几乎要冲破血管。
“是吗?”
“啊。”
宋之珩突然抬起手,看向他。
程澈笑意未减,脸上的线条跟着更添柔和,迎着落日,他和宋之珩击了个掌。
“明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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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这三天高一放学难得提前,只是宋之珩和程澈出来的时候被一个男生拦了下来,宋之珩觉得这个男生长的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程澈见到他的一瞬间愣住了,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表情有些复杂。
宋之珩有些奇怪,程澈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你认识?”他问道。
程澈抿唇嗯了一声,接着等那个男生开口。
男生的嘴巴张了张,许是看这边说话不便,低声说:“我们去对面的咖啡馆说吧。”
宋之珩想了想,看向程澈,似乎是在询问这人可不可靠。
程澈自然看懂了他想问什么,点了点头。
“这是我之前的同学,没事。”
宋之珩这才放心地跟过去,进了咖啡馆,三人找了一个相对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男生终于抬起头看着两人,只是一直在搓手,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之珩等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人有说话的打算,时间还早他倒也不急,问了二人的意见后点了三杯冰摩卡,自己又买了一份巧克力蛋糕。
在他吃得正享受的时候,那个男生的视线终于从杯壁上移开,舔了舔发干的唇,怯生生地开口说话。
“我是叶臻的弟弟。”
不说则已,一说惊人,话音刚落宋之珩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你说什么?”
这么多次回溯,可他也确实没见过叶臻的弟弟。
他转头看向程澈,却见程澈点了点头。
“抱歉,我当时觉得和那件事没什么关系,就没跟你提。”
宋之珩摇了摇头,大脑飞速运转不多时就在脑海里找到了一个名字,忍不住问了句:“叶染秋?”
他看到那个男生点了点头。
是了,他们下午还一起跑了一百,结果自己转头就把人家忘了。
“噢,那你来找我们是……?”
叶染秋看向二人,目光带着恳求和一丝期盼。
“是这样的,李云川被拘役的这段时间我哥忙得东奔西走,经常回家很晚,回来了也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但是他最近脸上总是带着伤,我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是摔的,我不信就一直问他,可他就是不告诉我…”
他吸了吸鼻子,看向宋之珩,声音也带了丝哭腔:“我不知道怎么办,你爸爸是警察,你们能帮帮我吗?”
果然是这样的原因,宋之珩心说。
他犹豫了片刻,才缓缓道:“那你父亲呢?”
叶染秋摇了摇头,“他来到加维后就一直致力工作,和江阿姨结婚后也是这样,直到阿姨出事了他才好像突然清醒了似的,从那之后就整日整夜地把自己锁在房间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和我哥指望不上他,又因为我太小我哥就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但我见不得他憔悴的样子了,觉得这件事大概和那个案子有点关系,这才来找你们。”
程澈坐在靠近玻璃窗的那侧,此时正巧有半道廓形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疏朗而易碎的骨骼形状。
趁两人对话的功夫,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染秋的微表情。半晌,他缓缓开口:“方便我问两个问题吗。”
叶染秋:“你问就好。”
“你平常回家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有谁跟着你?”
叶染秋仔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没有。”
“那你们有得罪过什么人吗?”程澈屈起手指,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桌面,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用多想,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也不一定和那个案子有关。”
叶染秋摇头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有些躲闪,轻声说:“没有。”
指尖叩击桌面的声音顿了下,程澈转头看向宋之珩,只见他正盯着叶染秋,目光幽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傍晚的风轻轻吹过,落在玻璃上,宋之珩不确定后来自己的话叶染秋听了多少,但他眸中跳跃着的不安让宋之珩觉得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简单过。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宋之珩问。
“不全是,但至少他说到叶臻和他父亲时大概是真的。”
程澈的目光落向远处,傍晚的微光散落于大地,也跌落在他的眼眸,让那抹黑色显得更加明亮了。
宋之珩定定地看了一眼。
“那我和我爸说说吧?”他有些犹豫,叶染秋恳求的眼神在他心中久久不散,可想到这件事情背后所牵扯的人他又有些迷惘:“但不太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啊,凶手干嘛要找叶臻,就算叶臻威胁到了他那他怎么会放任叶臻活着回来呢?这根本说不通。”
程澈点了点头,站在两米之外抬头看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另外,他刚才回答问题时明显说谎,大概是隐瞒了一些事情。”
对于这个问题,宋之珩在前面的多次时间回溯中已经查清了叶家的大概情况,所谓的得罪的人不过是叶家人在工作或学习上的与其他人起的口角摩擦,这很常见,也解释的通。
可唯一让他犹豫的是叶染秋几近恳求的目光,那不像是猜测,更像是肯定。他笃定叶臻的伤与那件案子有关,但他同时也忌惮,所以想通过宋之珩来解决这件事。
可这样一来便有悖刚才的推测,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怀疑叶染秋一定知道些什么。
宋之珩将这些话告诉了程澈,程澈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