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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墙边坐了很久,初冬暮色来得早,我很快就坐在黑暗里,看着林荫道的路灯一直通向教学楼,那座楼更亮,它的亮一格一格熄灭。我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回教室拿书包.
同学走光了,我的书本还摊开在书桌上。它们在雪白灯光里方正又柔软,只是一个可以对折的小格子。渐渐有了感觉的手臂被书包坠着,拉我下楼,走出校门,脚下那条主干大街灯火辉煌,商铺的灯、路灯、交通灯、车灯同时向我打开,即使有这么多光明,我依然看不清要去的路。
我家距离学校只有两站地,步行不到半钟头,我拐进一条小巷在药店买了些药,手机支付。
他很聪明,只要现金,从不要求手机转账,以免留下记录。我进了药店对面的茶餐厅,在角落拆药盒,把小格子剪成更小的格子,用说明书包住,塞进书包。做完这些事我去卫生间,对着镜子大略看了看自己的脸和衣服。
脸是干净的,衣服灰扑扑的,没有破损。
他知道分寸,我身上一层青叠一层紫,有时瘀成铁黑,但我的脸总是干净的,衣服也没怎么破过,负责洗衣的保姆看不出端倪,也许她根本没仔细看。她是个负责的人,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每天晚上做好一家人的晚饭,单独给我留一份,不论我什么时候进家门,饭菜会在五分钟之内送到我的房间。她不会对其他人说起我的回家时间,也不会有人问。
走出茶餐厅,我停在门口,不经意看到药房的招牌下闪过一个人影。
他。
他缩着肩,脚步仓促,他身后跟着个女人,我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在灯箱后面。
他们出来了,他在前面快步走,女人在后面不知说了什么,他不太情愿地放缓脚步,和她并着肩。他比她高,她穿了一双半高跟的黑皮鞋,勉强到他肩膀。但她的背影倔强笔直,他却不自在地挪着肩膀,似乎背部疼得厉害。
我把手机对准他手里提的药店购物袋,拍了一张,放大,是我熟悉的几样药物盒子。
“他被打了。”我想。
被那个女人,他的妈妈。
也许他做错了事,顶了嘴,也许成绩不理想,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各种各样的原因,父母想责罚孩子总能说出道理。
也许因为我。
我刺激她,她打他,他打我。
时间长了,所有人都不记得我是这件事中唯一的无辜者,连我自己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