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守门的小吏拦住二人,厉声喝道。
“嘿——你知不知道,这是你们王之涣王大人亲自请来的人,怎么敢拦?”闫衡心情极好,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
邹楠将王之涣的手书拿出来,那小吏看也不看,只盯着闫衡,道:“王大人请的人是邹楠邹姑娘,我说的闲杂人等,是你闫二公子。”
闫衡登时哑口无言,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假的也成真的了,忽然被称作“闲杂人等”,有些拉不下脸,尤其是心爱的女人尚且站在旁边。
见闫衡要发作,邹楠莞尔轻笑,拍拍闫衡肩膀,掸掉不存在的尘土,对上他的双眸,说:“回家等着去吧。”
回家,多好的一个词啊!
小吏眼见闫衡一张臭脸阴转晴,真真是翻脸堪比翻书,又翘着尾巴走了。
王之涣从内相迎,隔着多远便叫着邹楠:“听闻王某的文书被闫二公子领走了,还以为姑娘不能来了呢,这么一看,闫二公子倒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蛮横无理。”
这一番话说的巧妙,邹楠全当不解其中意,说道:“王大人说笑了,大人这是......”
王之涣故作熟稔地一笑,说:“自然是来迎姑娘你的。”
邹楠了然,看来王之涣与王良晦透了底,王良晦或许已起疑心。千机阁藏书阁里的东西不知被他拿了多少,看来是有心试探,特意给她略显重视的待遇,不仅肯破例让她一个女子进工部,还舍得以他侄子为饵,让一个侍郎亲自来迎。
鱼儿上钩了。
王之涣一路带着邹楠去往里院,来来往往的官员小吏无一不笑脸相迎,端叫一声“王大人”。
邹楠看他走得有些急,问道:“还请王大人透个底,?”
王之涣越走越急,说:“圣上偏信钦天监,这观星塔却不是一日能修成的,工部缺人才,你若是有速成之法,经此一事,或许能在工部站稳脚跟。”
王之涣放慢脚步,回头瞥了邹楠一眼,说:“到里头不要说话,我自会为你争取,知道了吗?”他尽力让语气显得柔和一点,“右侍郎脾气有些急,说话也直,你莫与他计较。”
前面经过个拐就到了,一道清亮又急促的声音透过墙壁,闯进邹楠耳中:“一个柔弱女儿家,如何能堪大任?让手底下的人怎么想?她说她手里有秘法,我还说我手里有秘术呢!王之涣说用她,你们就用她,无非是看在王相的面子上,怎么,工部是他们王家的一言堂吗?”
王之涣站在门外,对邹楠无奈一笑,说:“让邹姑娘见笑了,姜大人只是针对我,对姑娘并无恶意。”
邹楠:“江大人?”
邹楠想起在千行城听说过的昏官,怪不得闫衡说上京城有很多姓江的。
里头有眼见的看见二人,小声说:“来了,别再说了。”
姜慎甫一甩袖,言语犀利:“我怕什么,王之涣,工部上到尚书,下到干活的工人,上下都是男人,你在一堆男人里招进来一个女人,到底是何居心?那种腌臜不堪的裙带关系,休要带进工部!”
邹楠垂眸,这么说也没错,她到底是借了闫衡的势,但那又如何,谁让男人的性别就是优势?
朝廷官风不正,以裙带关系换得利益的事不在少数,姜慎痛恨这股子歪风邪气,没想到今日还真敢舞到他面前来。
王之涣对裙带关系不作解释,他甩甩衣袖,坐在姜慎对面,心平气和道:“姜大人慎言,你我同为圣上分忧,理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此给我王家扣高帽,我才要问你是何居心。况且,太祖皇帝有训,用人当不拘一格,邹楠有才,我为何不用?姜大人怎么能因为邹楠是个女子就如此轻视?”
听他搬出太祖皇帝,姜慎登时脸涨得通红,说:“你明知我没有那个意思!”
邹楠冷眼旁观,没有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是没想给王家戴高帽,还是没想轻视她是个女子?
王之涣站起身,招来小吏给邹楠上了把椅子,放在长桌最末尾。绕到邹楠身边,说:“圣上给的期限的是两个月,出去采买,时间实在仓促,邹楠曾在张备之手下参与修建七星宝塔,比起一帮只会固守陈规的老油条,我为何不用身有长技的邹楠?”
姜慎一愣,道:“她有经验?有机会缩短工期?可能保证工程质量?”
王之涣看向邹楠,邹楠说:“只是前期工程量大,不知大人等不等得。”
姜慎正色道:“你若有把握,我们自然等得。”
邹楠微微一笑,说:“七星宝塔虽未建成,图纸我倒是收着,不过既然圣上要建的是观星塔,那些自然不能用了。”
在座的所有人保扩王之涣都只看着邹楠,邹楠笑而不语,难不成这些人都想着空手套白狼,指望她把图纸一拿讨个赏就算了?
姜慎左等右等,忽而明白什么,说:“我现在就去拟条子,破例录用姑娘,腰牌今晚便可送到您的住处。”
三言两语,邹楠觉得姜慎并非是对女子有偏见,倒确实如王之涣所言,只是脾气急了些。
待邹楠回了小院,外衣也不脱,倒头就睡。
昨夜一夜索取,早已耗尽了体力,一夜几乎没睡,只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又站了大半日,与一群人周旋,答了题,过了试,即便是做做样子,邹楠也不想落人口舌,认真得很。
“您不能进去,还是我们姑娘正睡着呢!”
“你还要不要了?”
玉竹与玉兰声音在窗外响起,伴随着悉悉碎碎的嘈杂声,邹楠悠悠转醒,卫宁敲了房门:“姑娘,您快出来看看吧。”
邹楠皱着眉出去,什么事让卫宁都毫无办法?
一看,卫宁还真不能怎么样,来人正是上回挡道的小姑娘,张庭霜。玉兰与玉竹与她们你推我搡,院内一片乱糟糟的。
院中梅花还开着,邹楠站着实在是累得慌,挨着石桌坐在石凳上,问道:“张二姑娘突然到访,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要事,要带着这么一大帮人?”
邹楠看着她身后的排排站的十几人,有些想笑。
张庭霜倒是完全不在乎,洋洋得意地拿出一快腰牌,黑乎乎的一块,背后似乎阳刻一个“工”字。
姜慎果然说到做到,只是这腰牌为何会在张庭霜手上?
“本姑娘无意间捡到一块腰牌,听说是你的,特意来送与你。”她捏着那腰牌把玩,笑得天真,还颇带些得意。
“分明是你抢的,怎么好意思说是你捡的。”玉兰气不过,说:“那工部遣来送腰牌的小厮是个滑头,奴婢本来都接到手里了,张姑娘突至要端详一番,那小厮怕得罪她,就从奴婢手里又抢了去。”
张庭霜身后的婢女辩道:“是那小厮自己送到我们姑娘手里的,你们自己没看住,关我们姑娘什么事?”
邹楠方才出门看见玉兰揉着后腰,想必是争抢间磕到哪儿了,问道:“可有受伤?”
玉兰摇摇头,委屈道:“都是奴婢无能。”
邹楠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而后笑着对张庭霜说:“张姑娘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院儿里的姑娘,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张庭霜见她也不恼,还能对她笑脸相迎,准备好的说辞只得咽回去,说:“本姑娘出行向来如此。”
邹楠朝她伸手:“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现在能还给我了吗?”
张庭霜落座在邹楠对面,不屑地将腰牌扔在石桌上,说:“你一个女子,去那地方干什么?与一堆大男人凑在一起,也不嫌害臊。”
邹楠看了那腰牌一眼,营缮所所正,正七品的官。
王家真是手眼通天,这么个个正正经经的官说给就给,倒也真是抬举她了。
“我是女人,那又如何?”邹楠拿了腰牌用拇指摩挲着,单手支着下巴靠在桌上,一副慵懒模样,反问道:“我一没偷二没抢,亦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要害臊?”
张庭霜一想,邹楠说得不无道理,她扶着脑袋说:“可是爹娘说了,女儿家都应如我姐姐那般知书达理——”
“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没这么多讲究。”
张庭霜眼睛半眯,双手拖着下巴靠近了,说:“我觉得,你不是他们传的那种人。”邹楠定定地看着她,张庭霜忽而推开,“阿娘说的果然不错,闫二哥哥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果然与我们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女儿不同。”
邹楠歪了歪头,“那你喜欢闫衡什么?”
邹楠先前听说张庭霜想嫁给闫衡,没敢放在心上,如今与闫衡互通心意,更是不必放在心上,但看着这明媚张扬的小姑娘,邹楠还是忍不住好奇,凭闫衡在上京城臭名远扬,这小姑娘怎么就想嫁给闫衡呢?
“他好看呀!”张庭霜眼睛忽地亮了起来,“我姐姐生得漂亮,所以嫁给了长相俊美的圣上,我张庭霜,容貌在上京城也算数一数二,为何不能也嫁一个好看的美男子?”
闫衡那张脸果然招人。
“不过,闫二哥哥既喜欢你,那我便不喜欢他了。你长得的确好看,你们站在一起,勉强也算郎才女貌吧。”
邹楠一直浅笑看着她,张庭霜有些羞恼:“你看着我做什么?本姑娘拿得起放得下,上次骂你也不是我的本意,谁让你自己不出来辟谣,这不能怨我。我,我是不会给你道歉的!”
刚好孟芝命人给邹楠送了些新出的糕点,张庭霜撇了下人与邹楠凑在一处,笑呵呵地翻着闫衡拿给邹楠解闷的杂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