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岁月这条长河，不跨也得跨。

丁知乐和学习的战争仍在继续，寒假三十天，每一天都是警戒状态。周有才洗脑丁知乐，“学习是件快乐的事，要是你奶奶家条件再好点，凭你爸我对学习的钟爱程度，至少得读到硕士”，丁知乐将这类话归到废话里面，她能长大，当爹的还能变小不成，谁知道话里面掺没掺假。

打鸡血的不止周有才，后妈葛欢变了性子，每天变了花地做好吃的。前天吃荠菜水饺，炒京酱肉丝、水煮鱼和麻婆豆腐，昨天炒饼丝、椒麻鸡和蒜蓉西蓝花，今天早上吃红糖馅饼和葱油花卷，南瓜小米粥又香又浓，全是后妈拿手好菜，全是丁知乐喜欢吃的。

周溪小丫头机灵得很，看到她姐丁知乐就用小手捂嘴。丁知乐懒得去调查谁教育得小丫头，但小丫头不扰她心烦实在好得很。

杨文帆是不折不扣的学霸，更是丁知乐最好的家教。从前跟着杨文帆去图书馆自习，杨文帆埋进书本一整天不停歇，丁知乐埋进书本一整天笑不停，书确实是书，不过一个教辅书，一个言情小说。不知那位哲学大师说过，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这话，如果你没有经历过，很难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共情。

周有才爱灌鸡汤，张强也爱灌鸡汤，教科书上更不乏励志故事。不怕挫折、勇往直前、从头再来，这些正能量词说起来轻飘飘，真正有过经历才知道有多重。人的毅力有限，心态起伏不定，行动力又很难从一而终，做成一件事很难很难，难到丁知乐常常在被窝偷摸眼泪。

从前知杨文帆学习好，知杨文帆聪明，却对杨文帆的努力视而不见，一句“脑子好使”将他的刻苦轻描淡写地抹杀。不止丁知乐狭隘，身边几乎所有人，包括李良月都不例外，有次考试后，李良月悄悄问丁知乐，“杨文帆IQ多少”，好像在所有人眼里，没有金刚钻就一定不能干瓷器活。

真正努力后，丁知乐才明白杨文帆究竟有多努力。课本有精细到每一步骤的笔记，每科都有错题本，错题本的纸张有很重的划痕，就连他常听的MP3里都有英文资料。

可能杨文帆的确比别人有天赋，但很少，在丁知乐的世界里，很少有人比他还努力。

年前高强度的那种学习程度不可取，身心疲惫就算了，效率异常低下，大量知识点一溜烟进入脑中，午饭的工夫，刷一下全出去，笔记是满的，真正被长时记忆的知识点手指头都能数清。

在杨文帆的监督下，丁知乐制定了更高效的学习方法，寓教于乐，每学习一段时间给自己制定一份奖励，奖励范围极广，有时候是零食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去KTV唱歌。

杨文帆陪丁知乐去过三次KTV，最开始那次杨文帆没准备唱歌，咧着嘴在一旁听丁知乐鬼嚎，大概过了三十分钟，疲惫的丁知乐才将话筒递给杨文帆。一回生，二回熟，杨文帆放开嗓子后一点不让丁知乐，两人你一首我一首的唱，每次从KTV出来都像打了场大仗。

杨文帆唱歌真的好听，清透清透的，像薄荷，更像初秋的凉风，歌声一进耳朵，心肺都畅快了。

中考后的暑假，丁知乐拐着杨文帆进KTV，人还没坐稳，备忘录的歌单就被送到手中，有丁知乐在，不怎么接触流行音乐的杨文帆也变得信手捏来，丁知乐口味杂，上限下限太颠簸，杨文帆真正选择唱的不多。

“这首，你必须唱。”丁知乐双手叉腰威胁杨文帆。

杨文帆无奈地笑，小声嘀咕“不太好吧”，丁知乐拍他背，眼神很凶：“我是在给你补课，以后就拿这歌唱给你女朋友听。”

丁知乐补充：“总不能给人唱你那摇滚吧，那么破坏气氛，而且，你的音色更适合唱这种，来吧，来吧。”

杨文帆哪里拧得过她，三言两句就被劝服，乖乖看歌词老老实实找调。

“塞纳河畔 左岸的咖啡

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

留下唇印的嘴

……”

歌曲过半，丁知乐掐掉伴奏，拿出手机帮杨文帆拍视频。丁知乐不习惯用美颜，她拍照拍视频从来都是原相机，杨文帆颜值抗打，那么暗的光，仍能看出轮廓和五官的优越。

丁知乐认为，她没胆子说，杨文帆就算学习不好，凭借姿色也饿不死，拍小网剧，做购物平台模特，那股溢出屏幕的青春气息足以俘获男女老少的心。

可惜啊可惜，没有星探发觉杨文帆哥。

丁知乐沉醉在杨文帆成为大明星的假想里，杨文帆不忍心打扰她，半分钟过去仍没反应，杨文帆踢她脚：“明天放榜是不是？”

丁知乐脱口而出：“手机可查。”

杨文帆记得她考号，考试前一天特意带她看过考场，每一场考试前都有检查她的设备，生怕她因为小部分的马虎完蛋。

“密码是什么？”

丁知乐假装不知道，杨文帆不饶她：“000222？”

“你偷看我备忘录！”丁知乐恼羞成怒。

杨文帆跷二郎腿，笑她：“你的所有密码都是你生日，除了你生日，你根本不想记其他数字，又麻烦又容易忘，你说对不对？”

丁知乐被呛得无语到冒烟，杨文帆知道得太多了，杨文帆太了解她了，但是为了找回面子，她死命狡辩：“有特例的，当初我和黎一诚熟的时候……”

杨文帆：“了解了，是我片面了。”

中考是丁知乐生命中的大劫，年前成绩上不去，年后成绩波动如过山车。云江可同时报考两个志愿，两志愿是顺序志愿，有时候一志愿不达标，分数超二志愿十分仍不予录取，且报志愿在中考前，中等成绩的学生报考要尤为谨慎。

丁知乐确定一志愿为育英，二志愿为离家稍近的五中。

张强认为丁知乐太冒险，育英是教学资源最好的高中，虽然身在初中部，但高中部不会手下留情，分数不够天王老子来了都无用。五中同属第一梯队高中，比育英差些，比其他高中高上不少。这两所高中录取分数居高不下，以丁知乐以往成绩，九死一生的选择。

张强为志愿的事找过丁知乐两次，私下联系过周有才，还和后妈葛欢聊过，亲妈丁凯莉的电话也被他从档案本里翻出。那段时间，丁知乐的亲爸亲妈和后妈甚至亲妈的小男友都苦口婆心劝她，“念念，咱慎重些，普高就普高，普高比中专好”。

被全世界质疑选择，但杨文帆独立于全世界之外，丁知乐问杨文帆是什么看法，杨文帆语气平淡：“没有对错，只要你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报志愿后，只有两个月的备考时间。那两个月丁知乐完全投入学习之中，不嫌知识点难背，不嫌英语语法规矩多，每天老老实实蹲在课本前，两眼一睁就是学。

后来丁知乐上高中，学到哲学时才回味出很多道理，事物的发展是波浪式的前进和螺旋式的上升，她的成绩便如同这句话，偶尔飞到前二十，偶尔徘徊二十五名左右。

云江夏天雨水多，中考那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周有才向单位请了假，特地陪丁知乐中考。上午考语文没见杨文帆，下午考数学，临走前丁知乐盯了杨文帆一分钟，他只朝她笑笑。为了考试的良好心态，丁知乐没对他发难。

语文数学两科发挥稳定，丁知乐能答的题全答了，不会的题目全蒙了“C”。看着丁知乐心情好，周有才葛欢心情也不错，一家几口吃晚饭其乐融融。饭后丁知乐特地截住杨文帆，笑眯眯地示威：“你为什么不给我加油？”

杨文帆料定了这场面，表情一点没变：“这是你能做好的，也是一定会做好的，这场考试和你模拟考有什么不同吗，你模拟考我也没给你加油。”

丁知乐呼口气，关上房门不和他计较。

第二天仍然下雨，不过早上杨文帆早起了，丁知乐忍不住怼他：“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同吗，今天也是你小长假的普通一天。”

全市中考，高中全为考场，杨文帆喜提小长假。

杨文帆没理乎她，出发前却提出和周有才一起陪考，丁知乐坐车后座，杨文帆坐副驾驶，一路上杨文帆和周有才聊不停，车内没安静过一分钟。

临下车，杨文帆喊住丁知乐：“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巨大的欣喜充斥丁知乐脑海，安检前，进场时，她默默念杨文帆那句话。

第二天第一场英语完美收官，丁知乐觉得比以往任何一回答得都好。后面几场副科，杨文帆每场都跟着来，每次下车前都会给丁知乐加油，只不过一次比一次敷衍，“你可以的”“可以”“和上次一样”。

中考放榜那天，云江又下了场瓢泼大雨，阳台的衣服被风吹得乱飞，周溪在客厅光哭不掉眼泪，而小房间里，少年少女齐守在电脑前。

“三、二、一。”两人异口同声。

网页显示红色字体。

丁知乐七百八十二名，被育英高中部录取。

这场雨下得太久，两人眼中都有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