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葛欢不在家，周有才一日三餐都不在家吃，杨文帆和丁知乐的生活费照样发，文兴街和育英小吃街的东西不再具有吸引力，“栅栏窝”那边的饭太网红，味道一般、价格高，关键是量比别处少很多，丁知乐享受了几天网红风的格调，再也不提去那边吃饭。

这两年短视频兴起，休息时刻杨文帆跟着博主学做菜，理解力和执行力一样强，丁知乐满口好评，拍拍鼓囊囊的肚皮表示赞赏。

可能是心有愧疚，丁凯莉总要抽空和丁知乐视频，分享日常趣事，展示给丁知乐带的特产，上次去北边探病带回来许多糕点，丁知乐喜欢面食，丁凯莉逛市场见到好东西就买，一周下来已经填满了一个行李箱，丁知乐明白妈妈想法，只说自己哪里都好，吃得好、睡得香和杨文帆没架吵。

“小杨这孩子脾气好。”丁凯莉容光焕发，水嫩嫩的，根本看不出已经四十。

“我脾气更好。”丁知乐不接受反驳。

丁凯莉往左边侧身子，屏幕里男人的胳膊被遮住，丁知乐察觉了变化，一双眼睛死盯着，丁凯莉在那边尴尬地笑：“念念，小杨喜欢什么，我给他捎点东西？”

杨文帆对什么都平淡，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挂在嘴边讨厌的东西，丁知乐依着记忆往外蹦词：“他喜欢吃肉，肥肉吃得很少，里脊和排骨吃得比较多，猪肉羊肉一般，好像比较喜欢吃牛肉。还有他和我一样，都喜欢奶制品，对，还喜欢豆制品，豆干豆腐豆浆。”

丁凯莉面前捧着笔记本，丁知乐在这头说，她在那头记，一笔一划的，比平时记账还认真，丁知乐轻轻叹气：“妈妈，你和那个人的事和外公外婆说了吗？”

丁凯莉记东西的手顿住，抬头望向丁知乐时，有着明显的无措：“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外公外婆离那么远，水到渠成的事，不能劳他们费心。”

“行，你照顾好自己，那个姓迟的要是对不起你……”丁知乐话锋一转：“迟铮！迟铮！”

迟铮的半个身子靠过来，丁凯莉慌乱地遮挡，丁知乐继续喊他，迟铮闷声答：“干嘛，没大没小的。”

“你听着，你要是对不起我妈，你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据丁凯莉的话说，迟铮家里人对她好得不得了，丁知乐认真分析过，可能性不大。首先迟铮是独生子，爸妈才五十来岁，其次迟铮和家里对着干，洒脱张扬的丁凯莉势必得收着性子，最后如果两人能成事，丁凯莉绝对不会和他去北边。他俩的问题怎么看怎么夸张，愁得丁知乐连吞三碗大米饭。

杨文帆往她碗里夹肉，宫爆鸡丁她吃了大半盘，大概很合她胃口：“你这是化悲愤为食欲？”

丁知乐叹气加摇头：“我快被我妈愁死了。”

用丁知乐外公的话说，丁凯莉这行为叫不着调，岁数猛涨心眼不涨，丁知乐对丁凯莉的认知程度再深一些，可能丁凯莉知道迟铮不靠谱，但她就图他身上点东西，比如年轻比如潇洒比如黏她。

杨文帆递来新研究的柠檬水，酸度减轻不少，就是没有甜味，丁知乐给面子，一饮而尽：“我妈是个人才，像一阵风，永远跟着想法走。”

“但她很爱你。”

“对，杨文帆。”丁知乐喊他，“晚上吃什么，我想吃麻酱拌面。”

丁知乐热爱有关麻酱的一切，放她在家里，三天就能干掉一瓶麻酱，前天买的麻酱又没了，杨文帆收拾好厨具，打算去建民超市购物，丁知乐在家闷得难受和他同去。

丁知乐认为建民超市的规模不足以用“购物”形容，杨文帆不发表意见，建民超市的凶狗一日不栓，某人就一日不去超市买糖。出去小区有两家商超，大概两公里，今天多云，走路去刚刚好，丁知乐话多，看见路边的小草都能唠五分钟。

“你说这是什么草？”丁知乐近距离观察，“我就认识狗尾巴草，其他草眼熟，长在什么地方也能记得，就是吧，不知道他们名字，有次，我掐了个好看的草，结果那草留白色液体，特别黏，真是草不可貌相……”

杨文帆话不对题：“你怎么惹的建民超市的狗？”

丁知乐脸急剧升温，肉眼可见地红了：“我小时候和人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他们都想诓我真心话，我偏不如他们意，偏选大冒险，大冒险的内容是随便找条狗，拔它头顶的毛，当时建民超市的狗离我们最近，而且它那时候在睡午觉，你知道的，我喜欢趁人之危，不，严谨地说，趁狗之危。”

杨文帆笑得喉咙疼，丁知乐瞪他，可他还是忍不住。

“那条狗的记性还是太好。”

丁知乐认同这句话：“我给你说，当时我轻轻拔了一根，然后它醒了，摆了摆脑袋，我嗖地一声撤退，它可能困得厉害没有追我，只用那双眼睛幽幽地盯我，我当时觉得稳了，它可能认为在做梦。谁知道这狗心机深沉，藏着劲儿下次暗算我。”

丁知乐拍大腿，目光转向小腿：“隔了三天吧，我和李良月去超市买泡面，它从外头窜进来，咬了我一口，当时打了好多针。”

“那之后建民超市的老板为什么没把它栓起来？”

丁知乐叹气：“那条狗是建民超市的老老板养的，就是王建民他妈养的，他妈待那条狗比待建民还亲热，老太太当时七十，现在八十了，而且是特别不讲理，随时随地口吐芬芳那种，没人敢提出把她狗儿子拴住。”

“你当时七岁？”

“对啊，那老太太还骂我来着，说我被咬纯属自作孽，她还心疼她狗儿子被扒掉三根毛呢。我妈听不下去，当时和老太太吵了一架，我爸是和事佬，不想和别人难看，王建民大哥和我爸是老同事，请他做中间人协商的问题。”

杨文帆听后没说话，丁知乐奇怪：“怎么了？”

“以后不去建民超市了。”

丁知乐觉得好笑也觉得奇怪：“我惹的人家狗，要论事情的责任，我肯定得摊大半，不用生气，建民超市该去还是得去。”

杨文帆还是沉默，丁知乐踮脚尖观察他表情，杨文帆低头和她对视：“我怕那狗应激，之前见它老觉得它想咬人。”

丁知乐用黑脸表示无语。

商超的负一层是食品，面食脑袋丁知乐第一时间去看了熟食区，寿司、三明治、鸡肉卷嘎嘎装，体谅到杨文帆做饭不易，丁知乐又贴心地装了四个鸡腿，正犹豫要不要买些卤牛肉时身后的杨文帆不见了。

五米开外，杨文帆正与人闲聊，姑娘背对着她看不清长相，不过凭熟悉程度推断，绝对不是李良月和黎一诺。杨文帆朋友中丁知乐认识的实在少，同性朋友就知道个涂白，更别说异性了。

丁知乐小步子迈开，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直到杨文帆彻底发现她：“买完了？”

“嗯。”

姑娘回头，眼神清亮，没有慌张与不适，注视丁知乐时明晃晃，并不遮掩：“这是你妹妹？”

杨文帆点头：“对。”

姑娘伸手，丁知乐错愕之余回应，姑娘面部有笑意：“你好，霍思涵。”

丁知乐并不脸盲，距离姑娘一步之遥时早已将名字与人对上，只是突然听到声音还是诧异，和想象中的声音不同，优雅淑女的人拥有酷酷的音色。

“丁知乐。”

霍思涵手里提着两袋零食，说是趁她妈不在家紧急补货，她说话有分寸，点到为止，距离感之余能感受到亲切：“那好，我要回家了，拜拜！”

插曲很快过去，丁知乐一心一意和杨文帆讨论晚饭：“乾隆白菜你会做吗，我想吃。”

杨文帆不会做，杨文帆会学，乾隆白菜里没有乾隆，正如老婆饼里没有老婆，名是花名，食材极简单，只要下点功夫，没有做不成的道理。

“你们班女生多吗？”丁知乐在青提和红提之间犹豫，那边杨文帆已经装了三串葡萄。

杨文帆班是理科班，男生多，女生并没有少到离谱，这和文科班不同，不过丁知乐学的理科，文科班具体如何比例她不清楚。话问完后丁知乐意识到问题的冒昧，两年过去了，做好朋友做家人的现在才问这类问题，于是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咳，没别的意思，你们班毕竟是实验班，我们是普通班，实验班和普通班的比例可能会不同。”

想到别的，丁知乐又补充：“也不是想表达女生学不好理科，我就是女生，我们班也有很多女生，她们都很喜欢理科，我就是纯好奇。我认识的人里有几个进实验班的，同级的也有，认识还有点熟的也有，但是我不好去问黎一诺……黎一诚的话问起来又尴尬。”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杨文帆盯着丁知乐。

丁知乐搓手：“没有。”

“不不不，”丁知乐往杨文帆塑料袋里添了一串青提，杨文帆提醒她单价不同，“我想说，霍思涵芭蕾舞学了几年？”

杨文帆撕好了新塑料袋，接过丁知乐手里的青提：“我怎么知道？”

“她跳舞真好看。”

“好看。”两人聊着，账很快结完，杨文帆拎起两个大塑料袋，小的由丁知乐拎着，两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丁知乐开始后悔没有骑车。

杨文帆知道她懒，他手里腾不出空，该拎她还是得拎，机动车道飞驰过一辆小电驴，杨文帆突然问她：“你想学芭蕾舞？”

丁知乐委屈巴巴叹气：“可惜我没有艺术细胞。”

“真对芭蕾舞着迷了？”

“都说好看呀。”

杨文帆笑，如沐春风：“其实一般。”

“聪明的女孩子是能听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的。”

杨文帆解释：“我说，难度一般，谁同你说别人跳得一般了。”

丁知乐突然觉得建民超市挺好的，建民超市的凶狗至少不会耍嘴皮子功夫，最多吼几声。

反倒是某些人，气得丁知乐牙痒痒。哼，除了杨文帆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