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饭桌上多了一道荷叶铺底的烤鸡,便是林安澜说给厨房做的叫花鸡。
正宗的叫花鸡需要裹上荷叶和泥巴在火里烤,相传起初连毛都不拔,烤熟之后剥开泥巴鸡毛也会掉下来。
林安澜觉得没必要这么还原,要是真的这么做,恐怕她大姐姐听说做法就怎么也不肯吃了。
她只让厨娘在园子里垒了简易的小炉子,把整鸡处理好后腹内填上莲子红枣糯米一类的食材,外面包上两层荷叶,再裹上泥巴,慢火烘烤。
烤熟后应该整只端上桌,但这样吃不太方便,厨娘便让大家看过后又切块再端上来。
鸡肉的味道混合着荷叶的清香,闻着就让人垂涎,鸡肉吃起来很嫩,一桌人吃的都很开心。
因是头一次做,厨房只做了一只,除了林安淑其他人都没吃到多少,又让厨娘晚上再做。
这可苦了四个长辈,只能看不能吃,顿时觉得这守孝的日子有些难熬。
自从林安淑来家,他们都是一起吃饭的,只是分为两桌。
林安澜好笑之余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起码吃素也能有些滋味和油水。
如今大虞朝的烹饪方式还很单调,蒸煮炸烤煨,唯独少了后世在厨道上占主流的炒菜。
林安澜总结原因,一是铁锅很少,即便是林家的厨房,也只有一口中间略有些弧度的铁锅,是拿来煎肉的。
说是铁锅,不如说是铁板。而且这铁板很厚,传热效果不是很好。
第二个原因便是现今素油很少。
大虞朝的油,大都是荤油,从猪羊这些常吃的肉类中熬出来的。一头猪身上又能熬出多少油来?
虞朝与西域贸易往来很频繁,一些植物陆续传入中土,但能拿来做油的植物也只有胡麻一种。
胡麻油很香,也很珍贵,普通人家吃不起,林家用这油的数量也很少,可能是在童山县能买到的数量并不多。
林安澜不由想起静心书斋里的花生来,如果花生大规模种植,再发展一下压榨技术,这里就不缺素油使了。
想到这,林安澜看了一眼林易,还是否决了。
她现在依旧怀疑自家老爹是个重生者,如非必要,还是不要暴露太多。
现在只是想解决家里的饭菜问题,反正还有胡麻油可以用嘛,至于需要多花钱,她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既然暂时无法解决油的问题,那就先改良一下铁锅吧。
她不打算直接让打现代款式的深口铁锅,而是先让厨娘用那口只有微微弧度的铁板试着炒菜,技术上可能难了点,但只要能做到就好。
这样她也不用整天琢磨着怎么给林安淑做不需要炒又不腻的肉菜了。
厨娘听了林安澜的建议,决定试着做一做。
相比之下,胡麻油还是比荤油更加珍贵些,她便用猪油来试。
挖上一坨猪油抹在铁板中间,待完全融化冒出白烟,把清洗好的青菜放上去。
‘刺啦’一声,青菜中的水分和热油相接,唬了厨娘一跳。
她赶紧拿竹制的锅铲来回翻动,间隙还要放些盐酱来调味。
因翻动不及时,最后出锅时有的青菜已经过了火候,看起来蔫嗒嗒的,而有的还没熟。
厨娘尝了一口,觉得还不算特别失败,再让她试个几次有了足够的经验应该能成。
林安澜便让她先试着炒鸡蛋,鸡蛋只要不是糊得过头就不算难吃,而且从蛋液的凝固状态就能看出来成熟度。
没想到厨娘一次就成功了。
林安澜看卖相还可以,尝了一口,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厨娘看着铁板若有所思,呢喃道:“还是有些厚了。”
林安澜顺杆爬,说道:“那就找铁匠打一个薄点的。”
厨娘点头,决定稍后找管事的说这事儿。
林安澜功成身退,只等着吃厨娘新做出来的各类炒菜。
没过几天,定做的新铁锅到了,林安澜惊喜的发现它已经有了现代炒锅的雏形,底部的弧度加大许多,两端还加了把手。
她一问才知道是厨娘自己的想法。厨娘觉得太平了菜不容易聚集,就把底部弧度加大,两端的把手是为了有时候用铲子翻菜不及时可以直接端起来晃动使之均匀。
林安澜热切的看着厨娘,不需要她说太多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人才啊!
此后林家的饭桌上菜色就丰富了许多。
炒青菜,炒鸡蛋,焖茄子,各类菜蔬炒肉等等。
小辈们吃的菜有的用荤油有得用素油,全看菜色的情况,四个长辈吃的就全用胡麻油炒。
一家人吃的都很尽兴,对于胡麻油的消耗量极速增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瓷器铺子已经开始盈利,这点开销还不在话下。
林安淑以往不爱吃鸡蛋,总觉得不管是煮的还是蒸的鸡蛋有一股腥味,现在却爱上了小葱炒的鸡蛋,鲜嫩可口又没有异味。
还有其他的蔬菜炒肉,一筷子下去可以同时吃到菜和肉,比全是肉要清淡多了,非常符合胃口。
这么一来,在家里住了一个月的林安淑不知不觉胖了起来。
她本来是偏瘦的,体重增加以后也没有多胖。家里人和她整日见面,不觉得她有变胖,还是县里医馆的大夫按时来家里出诊时说的。
大夫仔细给林安淑诊了脉,有问了些问题,表情舒缓道:“夫人这胎相比上次我来更要稳当许多。看夫人也比先前圆润,如此甚好。”
林安淑这才发觉自己变胖了。
时人并不追求白幼瘦,反而以圆脸盘、身姿丰腴为美,认为这样有福气,身体康健,是富贵吉祥的象征。
林安淑向家人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喜得众人晚上纷纷多吃了一碗饭。
嗯,问就是高兴,绝不承认是厨娘新做的菜太好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当初说好了林安淑要在林家湾住上两个月,和家人相聚不易,林安淑很珍惜这段时光。
她每天都和吴月皎一起来找周佩宁,三人坐一起说说话,做做女红。
因着在研究缎的织造方法,吴月皎和周佩宁各自弄了一台织布机在家里,琢磨着织缎。
待林安澜下学完成课业后也来找她们。
詹开棋则跟着岳丈读书,觉得颇有进益,甚至不太想回梓州入州学。
说起詹开棋的人生,顺遂却也总有些坎坷。
他是家中独子,自小也聪颖好学,偏运气不好。
十七岁想试着考一考国子监,第一年差一点考中,次年考前生了场小病,错过了考试,再往后一年,他已经十九岁,超过了国子监的入学年龄。
其实詹开棋十八岁那年,詹肃升任莱州刺史,足以恩荫他进入四门学,但詹开棋自己觉得去年就差一点,今年考入太学的把握很足,就想自己考。
国子监的监生日益增多,名额也有限,年年都有握着恩荫名额却不能入学的情况。
掌管入学的司业知道詹开棋的情况,也很欣赏他,已经做好了他没发挥好也要点他进国子监的准备,这样还能腾出来一个恩荫的名额给别人,谁知道他压根就没参加成考试。
这下连走后门的机会都没有,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早知道不如直接拿着恩荫的名额报名,看在他的年龄已经快超了的份上,司业也会让他入学的。
就这样,詹开棋没能进国子监读书。
好在他自己看得开,也慢慢从打击中走出来,跟着詹肃在地方上的州学读书,觉得也不错,起码可以在父母跟前尽孝。
林安澜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一天晚饭后吴月皎周佩宁和林安淑林安澜四人在房里说话,提起了这事,林安淑感叹詹开棋时运不济。
林安澜听完也觉得这个姐夫有点倒霉,想开玩笑说‘因为遇到姐姐,花了姐夫大半的运气’。
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觉得不好,想了想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现代人对这类梗接触得多了,不认为有什么,听到也只当是个玩笑,有的还会觉得很甜蜜。但是这里的人还是很相信气运之说的。
她这么说,好像是在说林安淑把詹开棋的运气吸走了一样。
林安淑把那想法在脑海里挥散,心中默念几遍‘谨言慎行’。
来到这里已有四年之久,还是从刚出生长到现在的,林安澜还是偶尔会有不习惯,现代的思想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每当这时,林安澜便会想念之前的世界。
虽然在那里她没有这么多疼爱关心她的亲人,自己一个人住也会有些孤独,那个世界也没有特别完美,但她的身体和灵魂是自由的。
即使她明白在这个时代,她的处境和待遇已经相当不错,不应该再去抱怨什么,但难免会有心情不好和想要吐槽的时候。
这些话她谁也不能说,只能烂在心里,顶多在静心书斋里抱着阿金说几句。
但是阿金是条狗,就算能听懂人话,颇有灵性,它依旧是条狗。
它只知道主人心情低落,但它不能理解主人的烦闷。
回到自己房间后,林安澜进了书斋,翻开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将书扔一边来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静静发呆。
阿金突然叼着一朵花跑来放在她的脚边。
林安澜拿起花,阿金用头拱了拱她的腿,好似在安慰她。
林安澜突然释怀。
阿金虽然不能理解,但它知道主人心情不好,还会摘花来安慰主人。
同样的话,反过来说就觉得完全不一样了。
再者,林安澜也自我调节了一会儿。以后的日子还长,尽可能融入吧。实在看不过眼的,那就试着改变它。
想通后,林安澜心中烦闷一消而散,下了秋千和阿金玩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