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3日，北部边陲某个拓荒民据点。
顾淮均下车的时候天光已开始黯淡。最近的天气都不怎么好，昨天的大雪耽搁了路上不少时间，不然今天早晨就该这儿到了，大自然真是无常。由于这个据点规模较小，居民们并没有在地表设立任何岗哨，连电容器都安置在避难所内，所以他们不得不与地堡的士兵们共处一室。负责人已经带着人手来向队长们领物资了，其余队员都搬着自留的物资和装备往地下二层走去。顾淮均背着通讯终端，抱起箱子，但并没有迈开步子，而是看着一旁正跟居民们打交道的苏沃洛夫好一会儿。
“搬不动吗？嗯……你在看啥？”和彦就站在顾淮均身后。
“没什么，随便看看。” 顾淮均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起来。沿着顾淮均的视线，和彦看到了那个金毛男，他皱起了眉头。
在地下二层某个积灰的房间里安置好行李之后，顾淮均折回了一层，发现苏沃洛夫还在跟几个年轻妇女谈笑风生。于是他叫了两声苏沃洛夫的名字，但后者没有反应。不得已，顾淮均只能走过去拍了拍苏沃洛夫的肩膀。
“噢，是你啊。刚才是你在叫我吗？”苏沃洛夫脸上挂着笑，转过头看了看他，又说，“女士们，这位是跟我一起来的，他来自中国，完全不懂俄语，你们刚才也听到了他怎么叫我的名字了是吧？好吧，恕我失陪一会儿。”那几个女人发出一阵哂笑。
苏沃洛夫一手勾搭在顾淮均的肩膀上，推着他往旁边走：“你想干什么？”
“我们该去检查这里的东西了。”
“晚饭之后。没别的事了吧？”
“呃……你上次，你还记得你上次说要教我怎么上暗网的事吗？”
苏沃洛夫顿了顿：“记得记得，待会儿再教你行了吧！”他拍了拍顾淮均的肩膀，推了出去，然后又回到原本的聊天中去。
晚饭后，两个人来到拓荒民的通讯终端前。把负责人打发走之后，苏沃洛夫开始检查终端上的文件与使用记录，顾淮均则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检查结束，并没有什么有异样。
“你过来看好了，我给你展示一遍。”苏沃洛夫示意顾淮均，后者凑了过来。
在问过几个问题后，顾淮均觉得已经清楚了。
“还有，记得别在地堡的设备或者网络上登录，不要说我没警告过你。”苏沃洛夫起身，“走吧，该去储藏室看看了。”
“谢谢。”顾淮均看了一眼台面上的终端，然后跟上了苏沃洛夫。
夜间。
霍奇又喘着气从梦中醒来。他摸了摸下巴和后颈，发现毛发已经有些湿了。人类的避难所闷得他头昏脑胀，特别是还有这么多人挤在一个房间里，这多少让他想起被困在火场里的感觉。他掀开身上的薄毯子，决定出去透透气。
外面的夜空还是一如既往，纯粹的黑色，不掺和一丁点发光的杂质。尽管雪已经停了，但风还是很大。霍奇在避难所的地上部分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面朝残破的小镇坐了下来。他看着远处倾颓的房屋，不禁想自己之前在地堡服役时有没有和队友们来过这里。
经过一场大雪，地上的雪毯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霍奇耳边不仅响着风声，还有随着风声而来，逐渐清晰的踩雪声和谈话声：
“这……就是……结果……”
“……知道，我知道……但感觉很奇怪。”
“朋友……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别人又不可能每时每刻……在意……不如说你们之前那样……奇怪。”
“你到底是在帮我解决问题还是在数落我？能不能给点……我靠！副队你怎么总是跟鬼一样出现在墙角里！”刚拐角的和彦被吓了一跳。今晚是他和朱利安值夜。
“哼……我跟鬼魂也快没多大区别了。”霍奇声音沉抑。两人也到墙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副队你……又睡不着吗？”朱利安问
“对……不用理我，你们聊你们的。”
两人面面相觑，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呢，你有什么建议吗，大师？”和彦问。
“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我觉得你们两个现在非常正常，根本没什么好建议的。唉……”
“但是他从除夕那天之后就再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我跟他说话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最近无论那个金毛去哪儿，他都跟着！”
“别那么幼稚……”
“你在嫉妒。”霍奇突然插了一句。“对，你在嫉妒。”朱利安附和。
和彦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你最好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过度的感情是危险的，不管是跟人类还是亚人。它会变成战场上的负担，下士。”霍奇接着说。
朱利安瞥了一眼霍奇，对和彦说：“对，你应该思考一下。在想清楚之前，你可以干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
和彦陷入了沉默，灰色的眼瞳中好像蒙上了一层雾。
与此同时。
顾淮均并没有睡意，他蹑手蹑脚地爬出睡袋，边穿上衣服边往通讯室走去。既然他现在已经知道怎么用上暗网，他迫切地想了解地都的情况，弄明白这里的人为什么跟亚人矛盾重重。
他没有开灯，一路摸索到空无一人的通讯室，坐到通讯台前。终端被启动，微弱的光映照着他的脸。几步操作之后，他终于打开了想要的网页——但他看不懂那密密麻麻的俄文。别无他法，他只能凭着感觉和认得的几个词汇在网页上点来点去，将就着看图片猜内容。
从他打开的几个新闻网站来看，地都内并非一片安定的景象，近几年来抗议的声潮越来越大，几乎都跟亚人有关。他点开几张并不清晰的图片，似乎是偷拍到有亚人在工厂内工作；与他此前在地堡网络里看到的清洁美丽的地都不一样，这些照片中还有宪兵在殴打暴动的抗议者，政客在衣衫褴褛的人群中发表演说，流浪者倒在脏乱的街头……
他继续浏览着，不小心点进了某个□□。他本来想立马关掉的，现在可没有心情看这种东西，但是那个网站的首页推荐上赫然陈列着以亚人为封面的视频。他犹豫了片刻，点了进去。接下来看到的东西让他面红耳赤，心率飙升——非常尺度的性与虐待，当然对象是亚人。他立刻暂停了视频，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末端，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看到什么——几个戴着面具的人类一起将视频中亚人杀死并肢解了。
顾淮均惊呆了，甚至忘记关掉视频。“他们杀了一个人，还录成视频发上网！？”
他看不出视频是在哪里拍摄的，但他也想不出除了地堡和地都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有亚人存在。也就是说，这样的行为在地都中随时都可能存在着。他不知道这在地都里违不违法，不敢推测亚人在地都里都遭受什么对待，无法想象出这座地下城市的真实面貌。他应该向地堡举报他所看到的东西吗，可是这样的话他自己也难脱干系，要是万一这视频的内容根本不违反当地的法律又怎么办？他关掉终端，呆坐在黑暗中……
早晨，顾淮均吃过东西便跟着亚人们出去做户外检修了，他不想待在避难所里，他不想待在那群拓荒民的避难所里。他的眼睛肿得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昨晚到底有没有睡着。他恍惚地跟在队伍最后，突然被什么实心的东西击中了背后，于是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我刚刚是不是丢得太用力了？呃，你的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和彦从背后把顾淮均拉了起来，脸上带着歉意。
“嗯……我没事。”
看到顾淮均的样子，和彦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在旁边，免得这个没睡醒的人又一头栽下去。
驻扎结束后，顾淮均回到地堡。梁文龙兴奋地跟他说了自己调查的重大进展，而他想了想，只把使用暗网的方法告诉了梁文龙，以及：
“不要在地堡或者地堡的设备上登录，苏沃洛夫说的。”